周养俊
认识王卫民的时间并不长,因为喜欢他的作品,所以对他有所关注。去年夏天,我去商洛采风,碰巧与他相遇,于是就得到了他的一本长篇小说集和一本短篇小说集。
商洛的作家比较多,我认为王卫民是比较独特的一个,因为他的小说独树一帜,特别是他饱含深情与冷峻洞察的写作特点,值得我们品味和学习。
王卫民是土生土长的商洛人,他爱商洛、写商洛,商洛这片土地是他文学创作的富矿,源源不断地为他输送素材,他的笔触深深扎根于这块沃土。王卫民一直聚焦乡村与城镇的动态关系,不是简单描绘田园牧歌,而是直面城市化浪潮下乡村的破碎与重塑。比如在小说《故里人物》中,曾经热闹的乡村集市,随着年轻人不断涌入城市,逐渐变得萧条冷落,传统手艺人的技艺后继无人,那些承载着几代人记忆的打铁铺、裁缝店不得不关门。与此同时,村口新建起的工厂,又吸引着另一批人,他们试图在工业浪潮里谋求生计,新旧交替间的冲突与磨合,都被王卫民细腻捕捉。老一辈人对土地的眷恋、年轻人对城市霓虹的向往,他将这些元素交织碰撞,构成一部鲜活的乡村变迁史诗,提醒着我们,时代巨轮对地域文化、乡村生态的碾压与重塑之力。
王卫民小说的叙事风格精准且冷峻。故事是他剖析社会肌理的利刃,摒弃过多个人情绪的渲染,以近乎零情感切入生活现场。在《叼着猪尾巴的笑》里,主人公狗剩一家在贫困的泥沼中苦苦挣扎,为了一头猪的归属,家族内部矛盾丛生,人性的自私、狭隘暴露无遗。王卫民没有给予廉价的同情,只是冷静地铺陈事实,将农村生活暗处的龃龉、人性在贫困与欲望拉扯下的扭曲,毫无保留地曝光。开篇寥寥数笔,恶劣的生存环境便跃然纸上,“那间歪歪斜斜的土坯房,每逢雨天,屋内摆满了接雨水的盆盆罐罐,墙面被雨水冲刷出道道沟壑,像极了狗剩爹脸上的皱纹,写满了岁月的沧桑与生活的无奈”。后续情节推进中,苦难接踵而至,却不见他刻意煽情,那份隐忍背后,是对生命顽强底色的笃信,让读者在压抑中窥见曙光,这种叙事张力牢牢攥住人心,引人沉思生存本义。
王卫民写的小人物在他笔下熠熠生辉,成为时代群像的缩影。如“赤脚医生”丫丫,在《远去的乡村医生》中,她穿梭于乡间小道,怀揣着治病救人的理想,背着破旧却被擦拭得一尘不染的药箱,风里来雨里去。面对产妇难产,她心急如焚却又因缺乏专业设备和经验,只能凭借土办法急救;遇到孩子半夜突发高烧,她不顾山路崎岖,摸黑赶路去救人。然而,在那个特殊年代,药品短缺、培训机会稀少,世俗的偏见认为“女娃子当什么医生”,种种困境横亘在前。透过丫丫的眼睛,我们看到特殊岁月里普通人的坚韧与迷茫,他们为温饱奔波、为尊严抗争,用微小却不屈的灵魂撑起生活的苍穹。王卫民赋予这些小人物以重量,使他们从历史尘埃中走出,成为可触可感的生命符号,映射出大时代下,个体命运的跌宕轨迹。
王卫民的语言简洁,没有华丽的辞藻堆砌,文字如质朴的乡音,带着泥土气息,却又极具力量。在描述乡村宴席时,“大锅里的红烧肉咕噜咕噜地冒着泡,香气直钻人鼻孔,四方木桌上摆满了大碗菜,绿的是青菜,红的是辣子,白的是豆腐。乡亲们围坐一团,吆五喝六,热闹得很”,短短几句,乡村的烟火气就扑面而来。而在触及社会问题时,又一针见血,如“村里的小学,教室的窗户玻璃破了几块,冬天的寒风呼呼往里灌,老师在讲台上讲着课,台下的孩子冻得直跺脚,可上头拨下来的修缮款,不知在哪个环节走了样”,刺痛社会暗疮。读来仿佛与一位老友对坐,听他讲述那些或暖心或揪心的过往。不经意间,沉浸于对人生百态、社会万象的深度叩问之中。
王卫民在创作手法上大胆跨界,以现实主义为基,增添魔幻现实主义。在处理“猪”等意象时,突破常规逻辑,让其穿梭于现实与超现实的边界。在《猪倌的奇幻之旅》中,老猪倌养了一辈子猪,在一场大病后,竟能听懂猪的“语言”,猪们谈论着自己的命运,有的盼着早日出栏换钱给主人家孩子娶媳妇,有的抱怨圈舍太小施展不开。不同人物眼中,“猪”承载着各异隐喻。对于老猪倌,猪是他一生的陪伴与生计来源;对于村民,猪是财富的象征;而在孩子眼中,猪是既可爱又神秘的玩伴。这手法似一面哈哈镜,扭曲又真实地反映出特殊年代的人性幽微、生存荒诞,讽刺与揭露之意尽在其中,拓展了作品意蕴空间,使简单故事有了深邃灵魂。
王卫民的小说,有独特的风格和韵味,是乡村挽歌,是人性探照,亦是叙事革新。他以笔为刃,划开生活表象,邀读者共赴一场对过往、对当下、对未来的深思之旅,在当代文学星空中闪耀着独属于自己的光芒,持续为文学爱好者与研究者呈上宝贵的精神馈赠。
责任编辑:王何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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