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日期:2014年09月10日
◎贺晓鹏
1964年,我出生在陕北神木县,因父母都是大学毕业分配到神木工作,当时正值困难时期,没有家人帮助,他们自己既要上班又要带孩子,加上母亲身体一直不好,没法照顾我,出生三个月后,父母就给我找了个奶妈,把我送到了她家。
听家人说当时的我,由于营养不良,脖子都直不起来,脑袋搭在肩膀上,羸弱不堪,我的奶妈一看这情况,连声说这孩子活不了,不愿收留我,我父母好说歹说,并承诺如果孩子出现什么问题不怨她,她这才勉强收下了我。
我的奶妈是农村人,自己养育了五个孩子,奶水很足,在她的悉心照料下,我很快就变了模样。六十年代的陕北贫穷落后,生活艰难,家里没有什么好吃的东西,但凡有点好吃的,奶妈全让我吃了,我的哥哥姐姐们只有在旁边看的份,可是,哥哥姐姐都非常爱我,一直到我长大成人,他们待我比亲弟弟还亲。就这样,我在奶妈家长到四岁,父母把我接了回去。由于陕北地广人稀,奶妈家离父母的工作单位相距一百多公里,加上那时的交通不方便,没有汽车,这四年当中,父母每年只能去看我一次。刚把我接回去的时候我哭闹了一段时间,逢人便要人家带我去找妈妈(奶妈),不认自己的亲生父母。可是时间久了,年龄幼小的我慢慢把一切全部忘记了,一点没有了奶妈的印象,竟然也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奶妈。
到我再次见到奶妈的时候,已经十岁了。由于父母工作调动,我们家来到了奶妈所在的公社。这时候,我已经懂事了,有一天,母亲对我说:“你有一个奶妈,在二郎山下的丰家塔村,你去看看吧。”没有人送我,十五里的路程,我就自己走着去了。这事我一直想不明白,自己对此事全然不知,脑海里已经没有了奶妈的任何印象,可是还是小孩子的我,心中就一个念想,要见见奶妈,走着问着就来到奶妈家。见了奶妈,叫了一声:“奶——妈——”,眼泪直流下来,奶妈和我居然没有任何生疏感,一把把我搂在怀里,又哭又说,久久不肯放手。
从此,我又有了一个家,星期天经常自己跑去玩,每次我一去,奶妈就把房梁上吊着的一个小柳条筐取下来,里面放着给我留的面人、月饼、干酪、苹果等。晚上睡觉,一定要把我搂在她的怀里,好像生怕我又被人领走了似的。有一次奶妈去我家看我,那年我十二岁,刚好去沟底挑水,她就去找我,我从深深的沟底挑着两桶水一步一步往上走,走到坡顶一抬头看到奶妈站在我面前,我牙齿紧紧地咬着嘴唇,泪流满面,全身颤抖,但又不愿让她看见,这时候她快步上前,一把扒开我的衣服,看到我
稚嫩的肩膀上压出紫红的印痕,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只流泪,一句话也不说。这一幕,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里,伴随了我四十年,至今想起,我的眼睛就会湿润。她心里怨恨我父母,可是我父母也没办法,他们都在医院工作,经常要下乡、出诊,家里就剩我和大我两岁的姐姐,放学回来,我们自己挑水、做饭,干家务,自己管自己。也就是从那时起,我练就了自己坚强的独立性格和自理能力。
十六岁那年,我报名光荣地参加了人民解放军,临上车,奶妈塞给我五元钱,没有什么豪言壮语,只是叮嘱我经常给她写信。我在部队的四年时间里,每隔一个月,就会收到奶妈寄来的红枣、花生、南瓜籽。奶妈不识字,不能写信,只能通过邮寄东西,来寄托她的思念之情。在我服役期间,我父母工作调动,我们家回到了关中老家——合阳,我复员后自然也随父母回到合阳,从此我和奶妈又是天各一方。
直到1992年,由于我思念奶妈心切,利用假期,去了趟神木。下了车,隔着一条小河,看到自己熟悉的农家小院,我坐在路边,点燃了一只香烟,让自己激动的心情平息了一下,然后走进了奶妈家,十多年没有见面,奶妈苍老了许多,见到我,她先一愣,我叫了声奶妈,奶妈惊喜而又哀怨地说:“我的儿啊,你还能想起我?你怎么又来看我?”接着用她枯裂的双手,摸着我的脸,嘴里在数落着我,眼睛里却闪烁着慈爱的目光。
五年后我又去看奶妈,遗憾的是奶妈已经离我而去了,由于路途遥远,怕影响我的工作,哥哥姐姐们没有告诉我。我泪流满面,哭噎着长跪在奶妈的墓前,奶妈的音容笑貌一幕一幕在我眼前闪现,我恨自己,为什么这么久不来看看她老人家?现在子欲孝而亲不在,给自己留下了终生的遗憾。
责任编辑:sxwork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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