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日期：2014-10-22

　　离离原上，萋萋草茜；嗖嗖冷风，处处严寒……这是当年我身为插队知青时，脑海中对农村冬景刻骨铭心的记忆。
　　冬季称“冬闲”，其实也不闲。一天到晚，“两眼一睁，忙到熄灯”。冬天我最怯冬灌。日夜不停地浇，两人一组，一人地头掘口放水，一人地尾巡察喊令。
　　隆冬时节，天寒地冻。特别后半夜，地头地尾取暖的火烧个不停。我有时满地跑，主要查看是否“跑水”。月光下浇地常使人误判，看上去地上干干的，其实水早已渗进地里，稍不慎陷进去弄得你两腿泥水。西北风一刮，浑身瑟瑟发抖，手都攥不住锨把。那时，冬灌一天挣两天工分，人再受冻也乐意参加。有一回我稀里糊涂陷进坟坑，脚都踩到了棺木，浇地的水灌进了脖子，幸亏锨把担在坟坑两边，我像抓单杠似的爬了上来，满身泥水，同宿舍知青看我惨不忍睹的模样，竟玩笑似的说：“你是人还是鬼？”
　　冬灌，我亦常常巡渠。因为知青巡渠干部社员都很放心。一是知青无自留地；二是本村、外村非亲无故，不存在沾亲带故私开口子。记得从高干渠把水引入小队，要经过两个村，足有十里之遥。十里长渠要经过多少公家地、自留地。那时，咸阳二道塬属旱塬，最缺的就是水。社员也跟我戏说：我们是用唾沫洗脸。意思是缺水。难怪村上流行：“宁给一个馍，不给一碗水”之说。因而，每遇冬灌都发生个别社员偷水浇自留地的事件。
　　巡渠看似轻松，其实既惹人又累人。每天都要与偷水之人较劲。这不说，十里长渠人要不停地来回巡视，一天到晚少说也要跑三、四十里路。路远，要经过两处乱坟岗，坟头有大有小，有高有低。深更半夜走到乱坟岗，寒风带着哨，若是前面冷不丁冒出一个走夜路之人，吓得我腿肚子发软，头发都能直起来。初到农村这样的事常令我惧怕。农村有一种习俗，家中老人在世，寿棺提前备好。大多放在柴房。有一回，我到社员家借锄头，社员告知我在柴房，让自己取。推开柴门，见两副未上漆的寿棺像两具僵尸并排放在里面，吓得我扭头便跑。怕到极处，怕则不怕。后来，我发现乱坟岗是最好的避风港。在空旷的田野上，当我又累又乏，就躲进有树有草的荒冢，裹紧棉大衣，头枕坟头，美美打个盹。现在想起，真不知当时咋有那么大的胆……悠悠岁月，道道锤炼；缕缕魂萦，柔柔眷恋。从农村招入工厂当工人，再到车间工会主席，经历了人生又一嬗变，工会是啥机构？主席都干些啥？我真不知晓。在我看来，大概因我会写文章或能独自担纲办黑板报、墙报之缘故吧，接触具体的人和事才明白：工会是职工之家。凡人生老病死，几乎一生、一辈子的事，皆与工会有关。因此，与职工切身利益息息相关的事，党总支书记都会安排我来负责办理。无论工作多么繁杂琐碎，我正年轻，承受得起。虽然，一天忙忙碌碌，人活的却有滋有味。不长时间我升任厂工会副主席，我觉得，只要职工有求于工会就是瞧得起工会，就是一份沉甸甸的信赖和责任，凡职工患病住院，我都会带着慰问品前去探望，职工有什么苦楚难处，我恪守一条：好办的尽快办，有困难的尽力办，一时办不到的缓办，不合法的不办。譬如：我所在的中型企业，每年相继病故十多位职工，凡遇此类“白事”，工会必到现场。一次，有位年轻的职工急病离世，我急忙和车间工会主席赶往病房，因是独子且父母悲痛欲绝晕厥过去，亲人为他备好的“老衣”放在床头，不少年轻工友面面相觑，不敢近前，我知道后，急忙招呼一个胆大之人，关闭房门，协助我为其换好人生最后一次新装；端详一副青春可爱的面容，内心不免悲悯、惋惜。事后，他的父母紧拉我的手，一再深表谢意。
　　恕我直言，这真要感念自己那段“乱坟岗”的人生磨砺。可谓，“萋萋原上草，胆魄荒冢出”。不经意间，我隐隐约约体味出一位基层工会干部的人生意义和价值……
　　◎张翟西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