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日期：2015-01-14

  配图 桂璐
　　在漫长的岁月中，自从我病后，摔跤的记忆就数不胜数，特别严重的也有过不止一次。但每一次都值得庆幸的是，情况没有太糟，还能站起来。尽管慢，只要坚持，就还能走向远方。
　　记得初病，有三个月时间，是身都翻不了的。父亲找了当时能找到的医生，中药、西药、针灸、理疗……半年过后，我终于能坐起来。父亲拿回了一副拐杖，摔跤的历史从此开始。
　　我记得他把那对托朋友打的一尺多长的木拐杖放在我腋下的情景，我稚嫩的腋窝根本无法承受生活的粗砺与坚硬，更不会抬脚迈步，一次次摔倒在地，膝盖磕破流出血来。为了让我学会迈步，父亲蹲在我前边，一手扶着我的身体，一手帮我提起怎么也抬不起来的脚，一步一步，向前。我至今记得他的光头，就在我眼皮下，一丝不苟，我进一步，他退一步，直到每天的练习长一点，更长一点。
　　到了中学，那些锻炼起了作用，我竟然能独自到两三站路外的学校去。最怕的是雨雪天，每当天阴下雨雪，我中午就不回家，坐在教室里，饿一天。这还是其次，顶顶可怕的是冬天下雪，或是早上天麻黑着去学校。水泥路上，谁随意吐的口水，一个晚上结了冰，又被往来人群带起的尘土隐蔽，拐杖碰巧踩上去，那就是一场灭顶之灾。在摔倒的一刹那，头皮里的某根血管剧烈跳动，能把人跳晕过去。
　　毕了业，就业无门，我却还不愿放弃心中的梦想，就每天到图书馆去读书。书之于我，是唯一能抓住的翅膀，也是安放灵魂的所在。有一次回家，门前的路在前几天的雨中因滑坡断掉，那几户人家就翻着废墟出出进进。我也翻着废墟回家，那路仅一尺来宽，一个没走好，摔倒到旁边三丈多深的谷底去了。因废墟都是滑坡的虚土，皮肉倒没怎么受伤，就是喘不过气，觉得胸闷想吐，要憋死了。
　　某年早春，晚上停电，正准备去拿个什么东西，拐杖却断掉了，毫无征兆地，左边病腿巨痛。意识到时，是坐在自己腿上的，我以为像以往一样，没什么太大的事，却怎么也起不来，动也不敢动，再动，就感到腿的胫骨断了，因为在爱人拉我起来的瞬间，能感到骨与骨的相蹭，巨痛到无法呼吸。那是第几次骨折了呢？伤后一周，爱人出去打工，一岁的孩子需要照顾，我每天躺在床上，把他抱坐在我的胸脯上，看他笑，那伤痛似也有所减轻。
　　十天前，天下着蒙蒙细雨，我又一次毫无征兆地摔倒在地，左脚巨痛，情况不妙。行人扶我起来，旁边的小贩拿了她的凳子给我，那一刻，我的眼睛紧闭，仿佛一睁眼，就会放了疼痛进来。
　　早上起来，就着透过窗帘的朝阳，看到十天前摔了的这只左脚，连同脚踝都泛出黑紫色的斑斑点点，忽然就想写一篇《摔跤记》，是因为意识到自己并不如自己一贯表现得那么坚强。生命中那些柔软的东西，也会在没人的时候一瞬间击中我的心灵。而记下这些文字，只是提醒自己，珍惜自己，为了走得更远…… 刘爱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