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御题棉花图》中棉花收贩的场景。

众所周知，近代史上的左宗棠，既有抬棺出征、捍卫边疆的雄武豪迈，作为一代名臣，他也有针对地方实际、务实发展的治理才能，150多年前，他在陕甘总督任上倡导种棉花即是一例。

课吏课心，倡导种棉

同治八年（1869）十月，左宗棠正式接过陕甘总督关防。同治十年（1871），结合当时实际，左宗棠在陕甘尤其是甘肃地区倡导大面积试种包括棉花在内的多种农作物。左宗棠任陕甘总督时期的甘肃，实际包括甘肃、宁夏和青海东部河湟区域的西宁府，以及新疆的镇迪道（巴里坤和乌鲁木齐地区），区域广泛，地势扼要，可辐射整个中国西北部。

除了宣传动员农民种植棉花、派员到外地精选棉种推广，当时的陕甘地区官府还从生产流程考虑，官方出资购置纺车织具，“设局教习纺织”，雇请产棉区有经验的民妇来教习织布技能，提升棉花经济价值，以此引导百姓多种棉花。

左宗棠非常关注西北棉花种植推广情况，要求陕甘地区官员多到乡村进行调查，一有机会，他自己也做实地考察，同百姓交谈，以便更多掌握棉花栽种的情形。同治十二年（1873）棉花收获季节，左宗棠在甘肃乡间同百姓攀谈，了解棉花推广情况。据称，这里的百姓都知道种棉花的收入与以前种植罂粟的获利差不多，而且还有可能超过，百姓都愿意种植棉花。左宗棠很是欣慰。

为系统推广棉花种植，同治十三年（1874）正月，左宗棠刊行农技书籍《棉书》和《种棉十要》，要求陕西、甘肃两省向适宜种棉区广为散发，切实讲解，以使当地百姓掌握种棉花的基本要领。《棉书》内容丰富，对种棉、收棉、纺线、织布整个流程的讲解，简明而细致，非常实用。

左宗棠不愧为一个高超的管理者，他指导出台了相应的考核机制，将推广种棉的进度实效作为适宜种棉地区官员政绩的一个重要考核项目。他总结出推广种棉的贯彻要领——“专以切实两字，为课吏与课心之要”。所谓“课心”，是指做好宣传教育工作，让西北地区百姓从思想认识上真正懂得种植棉花的好处；所谓“课吏”，即指严格考核各级官吏推广种植棉花的情况，奖优罚劣，酬勤惩懒；“课吏”与“课心”的关键点是切合实际，将种植棉花工作执行到位，落到实处。左宗棠于同治十三年，专门上奏折，建议对“官绅士庶有能实力奉行（种棉花），著有成效者，准予择优奖叙”。

通过“课吏”种棉，左宗棠也发现了一些地方能吏，如署宁州知州杨大年、署正宁县知县黄绍薪、署镇迪道周崇傅、秦州知州王镇墉等，都因劝农种棉，勇于担当，推广得力，得到嘉奖。

为何提倡种棉花

左宗棠是中国近代史上继林则徐之后第二位真正严禁鸦片的政治家和疆臣。在陕甘总督任上，他不仅设法禁止外国鸦片流入，而且深刻认识到，栽种罂粟和吸食鸦片不仅是西北贫困之因，也是西北民风由强悍而颓靡、致衰致乱的根源。所以，他在辖区内严禁百姓种植罂粟。为达到根本禁止罂粟的目的，解决陕甘地区禁种罂粟后百姓的生计问题，经过认真调查研究，借鉴棉花产地的种植经验，论证出“凡宜罂粟之地，最宜种草棉，棉花之利，与烟土相若”，西北不少地区的土质适合种棉花，在经济上种棉花也能取代种罂粟的获利，这是左宗棠决定系统地在西北地区“劝种棉花”的一个主要原因。

左宗棠提倡种棉花的第二个原因，是当时西北地区干旱，百姓生存艰难，尤其甘肃“民苦无衣甚于无食，老弱妇女衣不蔽体”，这对来自南方的左宗棠而言，实在不可思议，既然缺少衣服穿，自己种棉植桑不就可以解决这个问题吗？所以，他决心“教种桑棉为养民务本之要”，以解决西北贫困群众的穿衣问题。

左宗棠在西北大力推广种植棉花的另一个重要原因，是为了军需。熟悉近代史的人都知道，左宗棠西征成功，得益于粮饷军备的充足供应，大力号召边疆屯垦功不可没，这其中也包括种植棉花解决西征军棉衣军装在内。

当然，左宗棠是个务实之人，在种植棉花上不搞“一刀切”，对适合种棉的地区大力提倡种棉花，对不适合种棉花的地区，则不作种植棉花的硬性要求，而是指导多种其他农业经济作物以增加粮食生产、改善百姓生活。

同治十二年，肃州一带棉花丰收，“一亩之收，佳者竟二十余斤，每斤千文”，收入不菲，并且种棉花收棉花比“罂粟剥果刮浆”要省工省力得多，更重要的是，种植棉花有利无害。

在左宗棠经营西北十多年后的光绪六年（1880），陕甘地区“耕垦日广，民食渐充”，更让左宗棠感到欣慰的是，西北地区的百姓穿衣问题有了明显改观，“罂粟既禁，以其腴地改种草棉，向之衣不蔽体者，亦免号寒之苦”。

务实担当的经世情怀

史料和实践都表明，左宗棠在西北倡导种植棉花的做法，具有综合治理、一举多得的社会功效。左宗棠在给朝廷的奏折中直截了当地指出，在西北劝导百姓种棉花是“敦崇本业，力挽颓风，于陕、甘民生习尚不无小补”的惠民实政，力求杜绝害民误国的罂粟种植，为西北地区百姓找一条可持续健康发展的农业生态链。可以说，这也彰显出左宗棠务实担当的民生情怀。

“左公乃五百年来第一伟人”——20世纪初，近代史上著名的政治家、思想家梁启超如此评价左宗棠。左宗棠任陕甘总督之初，郑重其事地给左氏家庙撰写了一副对联，上联为：“纵读数千卷奇书，无实行不为识字”。为勉励家族子弟，左宗棠还在家塾撰写了对联：“身无半亩，心忧天下；读破万卷，神交古人”。由对联的字句之间，可一窥左宗棠的人生抱负和思想脉络。

左宗棠在青年时期深受湘籍官员贺长龄、陶澍的思想影响，中年时期得到林则徐等官员的认同，思想渊源于明末清初学问家顾炎武的经世致用之学。作为自然经济时代出生于农村的一名知识分子，尽管左宗棠也饱读诗书，青年时期身历科举，中年以后决战疆场、提倡洋务、经略西北，成为中国近代史上一位叱咤风云的人物，位至一品，尊为侯爵。但是，综其一生来看，他一直不改农业种植的嗜好，这是他的个性，也是他经世致用思想的一个质朴体现，在左宗棠看来，这也是最基本的国计民生。

总之，150多年前，左宗棠在陕甘乃至西北地区，在巩固边疆的同时，大力倡导屯垦和种棉种桑，始终把发展农业经济、尽可能地提高百姓生活水平作为一个重要的工作来做，利民利国，既是历史时势发展的需要，也出自个人的经世情怀，二者契合，以成大计，彪炳青史。□李晓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