癸卯年初，先从《收获》杂志上看到连载的陈彦长篇小说《星空与半棵树》，后来又品读了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这部书。小说记述的不是什么大事，情节也不复杂，主要写主人公——北斗镇一户普通农民温如风他家半棵老槐树被偷了。他本是在查找无果后放弃了寻找，可是好脾气的他不时受到周围人的讥讽与嘲笑，得知真相后，他踏上了寻找自尊与公义的道路。北斗村虽是一个小小的村落，可是每天发生的事情何其之多，半棵树只是其中一个小小的且无法可查证的案件。

小镇公务员安北斗便被安排“观照”温如风的维稳工作。安北斗是一个有着崇高理想的基层公务员，他的爱好是去山间观测星空。尚未被灯光浸染的北斗村，夜晚的星空总是格外清晰。安北斗经常注视着神秘而浩瀚的星空想：“人生能静静欣赏凝望这样的星空，简直是一种奢侈。我们到底是在凝望星空，还是星空在凝望我们？我们配被这美轮美奂的星空所凝望吗？”

由于一根筋的温如风持续上访，老槐树被偷的真相大白天下，拥有半棵树产权的温如风终于讨到公道，维护了自己的权益和尊严，但也付出了时间和代价。

安北斗在“关照”温如风的维稳工作中，不忘观察星空，既是自己多年的爱好，也是平衡和消解工作或生活中的烦恼，为了爱好和工作，他的升迁也受到影响，他的婚姻也亮起了红灯。

正如陈彦在接受采访时所说：星空是现实的，也是有巨大象征意义的。人类对星空的象征隐喻意义阐发了很多，我们一涉及这个词，自然就会带出来它的内涵与外延。我在这部小说中仍是从现实开启的。主人公安北斗在大学时就有了天文观测的爱好，回到小镇做公务员仍没有放弃。观测星空的浪漫让他获得了爱情，又是这个坚持，让他再次收获了婚变的“实锤”。“半棵树”就是我们脚下的一地琐碎，每个人即使再“高大上”，也得拥抱这“半棵树”。一个志在仰望星空的青年，最后始终纠缠在脚下“半棵树”的产权纷扰，以及由此越滚越大的生活雪球里，也正是这个“雪球”，让仰望星空有了意义。

王羲之在《兰亭序》中写道：“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所以游目骋怀，足以极视听之娱，信可乐也。”意思是：抬头纵观广阔的天空，低头观察繁多的万物，用来舒展眼力、开阔胸怀，尽情享受视听的乐趣，实在是高兴啊。正因为仰望星空，安北斗“突然感到一种生命的神圣与庄严：有两样东西，人们越是经常持久地对之凝神思索，它们就越使内心充满常新而日增的惊奇和敬畏：我头顶浩瀚灿烂的星空，还有我们心中崇高的道德律”。仰望星空使安北斗眼光长远、胸襟开阔，他看淡升迁、看淡私利，不以己悲，不以物喜，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感悟到人类只有遵循自然规律，才能健康发展。因此，开导温如风依法上访，不要走极端，在星空看来，地球都不算个事，小小半棵树的产权纠纷还解决不了吗？安北斗协调派出所所长何首魁依法办案，没有证据不能对温如风采取措施；他劝说乡领导和县领导不要急功近利，不能以损害生态去盲目发展。正因为安北斗的所作所为，才使温如风上访成功，使乡镇和全县走向正确的发展之路。

陈彦在该书后记中写道：而在这纷纭的激变中，村霸孙铁锤终于养肥、坐大，在他的巧取豪夺中，更多的人以示弱忍气吞声，最终还是温如风这样的屡屡“出访”者，在以卵击石。写到此，我突然想到史家司马迁对弱者的公然偏袒，也想到主教米里哀对冉阿让偷盗行为的断然包庇诳言。一个社会若缺失了对弱者的悲悯与“大庇”，将成为同时代人要共同面对的大不幸。幸运的是，我们还有安北斗在屡屡出发，甚至有人为此献出了生命。

是的，在突如其来的山洪中，安北斗和乡镇领导牛栏山深知“做基层干部最起码的一点，任何事你都必须走在前边”。他们在大灾面前冲锋在先，本可以原地不动接受处理的镇领导牛栏山“终于一脚踩空，就再也没有找到踪影”。

但愿有更多的仰望星空与脚踏实地的安北斗们！□王新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