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大水看多了,深谙人的小。也渐渐明白,为何那些大书大画的艺术作品,总是挂在高处。磅礴之势的冲击,让人折服,但仰视这种作品多了,竟有些累。
偶然看到柳晴先生的扇面小画,犹如大餐后上来茶歇,身心顿时松弛下来。它们不必挂得很高,甚至无需装裱,一握在手,轻轻摇动之间,风情扑面。若置框挂起,便成了墙面的一颗美人痣,待你不经意一瞥,心湖漾起涟漪。
柳晴先生的笔墨意象,让日月山川触达日常生活,闲庭散步般,从美学游向心理学,让心灵化合反应,获得舒坦和慰藉。他常以小品、小情、小景创作示人,从诗出发,书画同框,或意趣横生,或渺远深邃,成为当今时代最为疗愈的视觉画面。
我不懂画道,之所以能看出点门道,是柳晴先生画作中动人的诗意。印象最深的是一幅对角线构图的画作。这边,人在茅屋下挑灯听雨,那边,远山遥遥静默。画中并不直白画雨,只见河面浊浪起伏,溅起一道道水窝。中间空阔处,雨帘般垂下几列行书: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
画出于诗,归于诗。风格简净清朗,构图远近呼应、动静相映,氤氲着清逸古拙之气。似乎一迈脚,就能走进画中。
山水可敬,在恒久,人的可敬,在于与山水会意。即便不能“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仅如李白“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就彼此通灵、相知。
柳晴先生内心对诗句的会意,让他气定神闲,意悠神远。画作因而生了古贤之雅,勾出现代人对中国式雅士生活的渴望。
柳晴先生的画大多为白描,取水墨本色,但有一幅《小荷才露点尖尖角》的画例外。他用青绿晕染,渐次由浅入深,只见河堤淡如轻影,柳枝朦胧似烟,荷塘则碧叶田田,色彩虚实相生,构图顾盼生情,留白处水汽氤氲,若穿行其间,一定会空翠沾衣。
凝视画面,脑海浮出苏轼的诗句:“淡烟疏柳媚晴滩”。人间的清欢,大概就是在“雪沫乳花浮午盏”之时,欣赏这样的画吧!
相比绘画上的探索,柳晴先生的书法笔力老辣,他以行楷见长,书体劲峭挺拔,刚柔并济,远观似风动之柳,近看有松柏之骨。一日偶得他一幅《随性而往,随遇而安》行书绢扇,不由握在手里细赏:
只见笔锋轻起重落,细横粗竖,几笔柳叶般落纸的捺,颇具律动感,又散发一种连结大地的内力。尤其是契合扇面弧度,在靠近顶部布局位置,让字生出一种闲坐高处的意趣,笔法、墨法、章法和谐又恣意。
书法是线条之舞,无论行草篆隶楷,从法度上都要溯到源,寻到根,但我更认为要找到魂,没有魂,只囿于临帖,匠气有余,灵气不足。
仓颉造字时,灵气来于山川龟纹鸟迹之形;王羲之微醺时书《兰亭序》,灵气来自每个毛孔散发的风雅,颜真卿书《祭侄文稿》时,悲伤之气汹涌笔尖……他们未曾想写成千古之作,只是意之所至,情之所达,每一笔却像天工鬼斧。
柳晴先生的书法虽不能与天工鬼斧、“颜筋柳骨”媲美,但舒展、舒服、舒心之观感却无二致。他临了多少名帖,用干多少墨汁,我无意考究,功夫并不等于功力。有人的字是从贴上领养的,而柳晴先生的字是亲骨肉,精气神和形体,独属于他。
柳晴先生俊眉朗目,胖胖的身材,散发出温良、随和之气,却从不墨守成规,加之多年从事邮票鉴赏与开发,在方寸审美中浸淫,所以会为古人的诗找到和洽的画面,为自己的字找到舒适的姿势,让诗书画印美美与共,而不是互相翻脸。
书画欣赏讲求见作品、见现场,我却一直无缘见柳晴先生现场泼墨展纸。他和自己的作品一样,是“黑白分明”的人。白天的他属于社会和公务,黑夜才属于自己。在城市喧嚣沉寂、霓虹遁去之后,他抖开心中的星和月,以笔为桨,计白当黑,在宣纸和墨海里遨游。
凡大自然的杰作,都在时间之上、生命之上。而以大自然之趣创作的人,一定是站在了生活之上。他的笔墨清欢,便是最美人间。□燕窝
责任编辑:白子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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