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揣手艺的人》是诗人凸凹为大国工匠敬献的诗篇。“手艺”是指匠人们凭借灵巧双手打造器物的技艺,它绝不是某种机械重复性劳动,而是包含着审美属性的艺术性创造。在这本专为手艺人而写的诗集之中,诗人重塑了从古至今、各行各业杰出匠人的群像。
诗集以春夏秋冬的时序划分为四辑。春之辑题为“逝者的水房子”,追忆缅怀已逝的工匠,其中包括战国时期的水利专家、都江堰工程建造主持者李冰;明代的火器设计制造科学家、飞天第一人万户;航天工程科学家、中国现代火箭之父钱学森;农业技术科学家、杂交水稻之父袁隆平;引领川东地区落叶果树发展的高级农艺师魏玉阶以及英年早逝的航天科技专家罗健夫。这些已逝的先贤、真正怀揣手艺的人,凭借一腔热爱,填写历史的空白。自古以来,中国就是具有工匠精神的国度。历史上的能工巧匠更是不可胜数。凸凹首先选定这六位专家作为致敬对象,是因为他们都与诗人存在某种不可摧折的连结。诗人饮水思源,感念劬劳,一粥一饭,不忘来处。凸凹出生于都江堰,所以他包含钦佩与敬意地书写李冰,字字句句浸润历史的乡愁;凸凹经历过粮荒年代,所以他“放牧感恩与志哀”(《放牧诗——致“杂交水稻之父袁隆平”》),颗颗粒粒皆是悲悯的匠心。凸凹曾是“三线航天人”,出于对飞天梦想的执着以及对同行所历艰难的感同身受,他追忆缅怀为航天事业牺牲、为科技发展奉献一生的万户、钱学森与罗健夫,“照着榜样的样子画自己的像”(《想起罗健夫——致英年早逝的航天科技专家罗健夫》)。至于诗人为先考魏玉阶撰写的墓志铭,更是字字泣血,用最精短、宏阔、准确而有力的文字,为父亲的一生具名。寒冰消融,万物复生,诗人将逝者置于春之辑,寄托了他对科研事业蓬勃发展、后继有人的美好期许。
夏之辑“他的木头会唱歌”书写了22位身怀绝技的行业大师,比如能够擦拭时间补丁的敦煌壁画修复师李云鹤;能使木头唱歌的钢琴音板专家商继红;能抽汲人体内里的湿,“让风带走风”的风湿病执业医师黄再军,以及有第三只眼来聚焦、第三只手来共力的家具修复大师刘更生等等。“夫匠者,手巧也”,在凸凹看来,所谓工匠,便是以巧手与智慧,“把劳动做得有形、精美、实用、神奇——做到绝大多数同行不能做到的程度的人”。诗人以硬木家具制作技艺的传承人刘更生为例,书写他如何从初学开榫、凿眼的学徒,成长为“让古今几百上千年的光阴/在小于0.1毫米的地方/在无数卯窍之间/集合,自由转圜”(《第三只眼,第三只手——致家具修复大师刘更生》)的大国工匠。凸凹认为,“工匠之为工匠,是他比常人多一只眼,多一只手”。第三只眼,是双眸凝神聚力、成千累万次细心洞察的结果;第三只手,是双手熟能生巧,不计其数次反复练习的产物。在书写这些工匠的绝活之时,凸凹总能找到最贴切的意象、最生动的比喻,将各个专业领域中高深的技术或费解的疑难,以最为清晰易懂的语言呈现出来。骄阳似火,热汗淋漓,夏之辑恰如盛夏的热情,与工匠们挥洒汗水、苦练技艺的热烈交相辉映。
秋之辑“手感”聚焦16位专业能手,遍及石油、钢铁、电力、光纤、邮政等当代百工行业。诗人提炼出“手感”这一柔软而微妙的词语,消解理工行业的艰深晦涩与神秘莫测。罗兰·巴特认为,触觉与视觉不同,是最能消除神秘感的感官。视觉使人与事物保持一定的距离感,而触觉将这种距离感取消,同时也揭开了一切巨物或秋毫的神秘面纱。手感就是对触觉感官的全方位唤醒。在献给无线电装接高级技师潘玉华的诗中,诗人描摹了这位“军工绣娘”练就手感的本事:在盛满水的杯中放入50枚硬币而滴水不溢——“这就是她的手感/她的/比人类天空大一万倍/比自己的毛细血管/小一万倍的/手感”(《手感——致无线电装接高级技师潘玉华》)。这种无人能及的手感精密到只能以发丝去譬喻衡量,它是潘玉华在一元硬币大小的地盘建1144幢房子的看门绝技,也是錾刻大师孟剑锋将白银錾成头发般银丝的高超手艺;是中国空军航空修理系统焊接专业首席专家孙红梅,为军用飞机发动机做微创手术后,不足一根头发丝二十五分之一的变形量;亦是光纤光缆专家魏举明“在一丝毫发上/走出最纤细的/星辰大海”(《通道——致光纤光缆专家魏举明》)。秋风习习,硕果累累,秋之辑所呈现的正是高精尖行业最杰出的匠人、最傲人的成果。
冬之辑“29岁的大国工匠”则会聚着各行各业的青年翘楚。譬如“80后”的制鞋匠人、新能源专家、邮政金融能手、电路焊接装配工程师以及“90后”的机械制造工艺技师、钳工能手、无线电焊接能手等等,不一而足。岁暮天寒,雪虐风饕,在全书的最后一辑,诗人以“冬”命名,充盈着对青年一代工匠傲雪凌霜、青胜于蓝的期待。
作为诗人,凸凹也以“手艺人”自居。诗人的“手艺”不仅意味着来自日常经验的语言表象,同时也指向了超验维度的价值追求,暗含着诗人对诗歌自身的凝视与再定义。诗人与匠人,同样拥有秘密的手艺,成就无法重复的艺术。工匠们各凭精湛手艺,操控精密仪器,打造美的器物,恰如诗人们借助修辞技艺,斟酌精准表达,重现美的历险。智利诗人聂鲁达认为写诗是一门值得敬重的手艺,而诗人是“怀着不朽的爱在漫长岁月里从事一门手艺的工匠”。手艺足以考验写作的真诚,手艺足以抵抗时间的洪流,以手艺致敬手艺,便能接近永恒不朽的真理与爱——这也正是诗人的匠心所在。□张媛媛
责任编辑:白子璐
关注公众号,随时阅读陕西工人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