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三四十岁的小伙子站在医院手术室门口，默默流泪。

　　几天前，正在摘花椒的媳妇忽然喊肚子疼，豆大的汗珠不停地从惨白的脸上滚落下来。他吓坏了，急忙拉着媳妇来到医院。医生说，病情已经很严重了，再晚就麻烦了，建议尽快做手术。

　　媳妇的病是“劳”出来的，他心里明得跟镜儿似的。为了让拮据的日子过得宽展一些，媳妇像个男人一样拼命干活，前半天在地里忙农活，后半天到县城火锅店打工，每天劳作十几个小时。一年前媳妇就常喊肚子疼，他催了好几次，媳妇始终不愿去医院。他知道，媳妇是舍不得花掉用血汗换来的那一点点积蓄。现在顾不得那么多了，花多少钱都得治病。只是不知道，媳妇用命换来的钱能不能保住她的命。

　　今天早上，一个穿着绿色医护服的女士来到病房，交代了注意事项后，把媳妇领走了。在手术室门口，工作人员让媳妇脱下鞋袜，换上专用拖鞋，然后走进去。看着媳妇孑然离去的身影，一种生离死别的感觉油然而生，他不由得悲从心来，眼泪刷刷地往下流。

　　媳妇刚一进去，手术室的门马上便关上了，他和媳妇被分隔在了两个世界。听人说，病人进了手术室，会被全身麻醉，甚至像一根木头一样被绳子紧紧捆绑起来…想到这些，他又一次流下了眼泪。

　　正哭着，一个保安走过来驱赶他，让他去亲属等待室等，说手术需要好几个小时，站在这里会影响患者出入，影响医务人员工作……他不走，他知道有等待室，但太远。只有站在手术室门口心里才能好受一些。保安一赶，他走了;保安一走，他又来了。如此反复几次，保安累了，懒得再理他。他干脆从旁边拿了一个纸箱子放在屁股下面，靠着墙坐下来，一心一意等媳妇。

　　昨天医生找他谈话时说，手术存在很大风险，也就是说，病人有可能下不了手术台。现在，媳妇正一个人走向生死未卜的地方，没有一个亲人陪在身边，她该是多么恐惧和无助啊!

　　手术室门口始终忙忙碌碌，有进去的，有出来的。进去的，一个个战战兢兢，像是上沙场。出来的，不论是走着进去还是躺着进去的，全都躺着出来，脸色蜡黄蜡黄的，像是去了一趟鬼门关。有的出来时一声接一声地高声呻吟，听得人发瘆。有的不知道是冷呢还是疼痛，浑身筛糠一样瑟瑟发抖，看得人心悸……

　　“媳妇现在怎么样了?”他急忙向等待室跑去。等待室的滚动屏上显示媳妇正处于“术前”状态，他又慌忙跑回手术室门口，伸长脖子从偶尔打开的门缝间往里面张望，希望能看到媳妇的影子。门关严了，他又跑向等待室……就这样不停地在手术室门口和等待区之间跑，跑了好几个来回，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祖居旱塬，穷家薄业，日子一直拮据，尤其是早些年。最尴尬时，两口子过年吓得不敢出门，说出来不怕人笑话——给不起亲朋孩子压岁钱。

　　因为穷，他和媳妇没少吵架。有一次，被媳妇逼急了，冲动之下，他狠狠扇了媳妇一个耳光。事后，不知道是后悔了还是吓坏了，媳妇紧紧拉住他的胳膊，头紧紧贴在他的胸前，一边哭一边说：“咱俩以后再不吵架了，好好过日子。行不行?”那种柔弱可怜的样子，他一想起来就难受。现在，站在手术室门口，再次想起那次打媳妇时的情景，他的心像针扎一样疼，愧疚得要死。

　　“十几年来，媳妇跟自己没享过一天福，净受罪，始终不离不弃……媳妇其实是对我最好的人，是这个家最离不开的人。而我，还要打媳妇……”想着想着，他想不下去了。

　　“如果这次平安出来，我一定要加倍对媳妇好，不让她再受一点儿委屈。”他想。

　　“丁秋菊的亲属请到手术室前等待。”忽然，手术室的喇叭响了，他一个箭步冲了过去。门开了，媳妇静静地躺在手术床上，虽然脸色蜡黄，但是眼睛睁着，他那颗悬着的心放下了。（秦永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