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凤香

乌乃奇理事长一走进办公室，便给我们烧开水。水开后，他提起不锈钢水壶，倾斜45度，滚烫的开水顺着小巧的壶嘴奔涌而出，泻入透明的玻璃杯中。

杯底淡黄色的一簇簇元宝枫花被沸水冲开，沿着圆柱形的立体空间不断向上攀缘，直至漂浮到水面。星星点点的花瓣渐渐被泡开，像刚从枝头摘下来的鲜亮的花儿。圆形的花盘微裂的边缘贴着水面轻轻晃动，细细的花梗悬在水中，被一簇花冠牵系着，来回摆动，像是伊人被秋风推送着，悠然地荡着秋千。

放下水壶，乌理事长一边给大家递水一边讲解：这元宝枫浑身是宝，种子可炒食可榨油，油渣可做酱油，树叶可制茶，花儿可泡茶，树皮纤维可造纸。木质也坚硬，既是优良的建筑材料，又是家具雕刻等细木工的用料……

我端起水杯，走到办公室外面，双手举起玻璃杯，举到微微仰视的高度，赏鉴杯中的枫花。丛丛簇簇的花儿沉下来，被正午的阳光一照，鹅黄中透着晶亮的光泽。薄如蝉翼的花瓣张开来，仿佛在拥抱瓦蓝色的天空，仿佛在寻觅曾经依附的青枝，仿佛在张望那个把它们从万千树种中选拔出来，傲然于世的王性炎教授。

王性炎教授坐在褐色的圈椅里，坐在明净的天空下，坐在乌理事长经营了几十年的元宝枫林子中，安然怡然。秋阳把明灿灿的光芒洒满他的衣襟，洒在他从没有染过的丛丛黑发里，生长出一位耄耋老人一生执着追求的生命诗意。

他坐在墙根，斜倚着身子，眯缝着一双眼睛，望着我杯中的元宝枫花，微微地笑。他的笑一点儿也不张扬，像不经意间透过窗棂，照到身上的一抹轻薄的暖阳。你会觉得生命的暖，就那样一点一点经由冰凉的肌肤，沁入冷寂的心怀，注入了一种不屈不挠的生命力。

去年四月，我带着一群学生来到杨凌金山科技园，走进元宝枫的树林里，围在王性炎教授身旁，听他讲元宝枫的故事。彼时，花开一树，密密匝匝的花儿簇生着，细细碎碎的，如果不仔细观察，很难在开得浓艳的牡丹的映衬下注意到它们。他生动的讲解，吸引了四五十个少年的注意力，他们迅速把目光从缤纷的牡丹转移到一棵棵元宝枫树枝上，寻觅一簇簇黄绿色的花儿——惊喜的瞬间，把手指轻轻送上去，鼻尖凑上去，深深地吸气，仿佛要把这人间的精魂吸进肺腑。摇身一变，长成一棵树，结出一树幽香的花儿，长在林子里，任蜂蝶穿梭其间，任风儿吹过眉尖……

王性炎教授是我国著名的经济林专家，退休于西北农林科技大学，是元宝枫事业的奠基者和开拓者，被誉为中国元宝枫研发利用第一人。90岁高龄的他不肯停歇，还要全国各地跑，还要指点种植元宝枫的客户，还要指点已经成为专家的客户，还要一再叮嘱我：“不要让学生写我，写元宝枫，写乌乃奇和王高红这样因发展元宝枫而脱贫致富的一批农民。”

他是要跟这细碎的花儿一样，开得不引人注目，却结出饱满果实，榨出黄亮的油，让珍贵的神经酸修复大脑神经纤维，延年益寿。而自己的生命，却要在颠簸劳累中一天天羸弱下去吗？

他是要跟这杯中的花儿一样，即便枯萎，也要泡出滚沸的茶水，治愈秋寒中受伤的灵魂，再度饱满，再度温软，再度生动吗？

在扶风县绿美苗木花卉农民专业合作社的办公室里，坐着五六个对元宝枫充满好奇的作家。乌理事长一边解答大家的问题，一边给杯中添水，泡开的元宝枫花越来越淡，颜色越来越浅。而他构想的元宝枫产业的美好前景，却在我们眼前清晰起来，鲜活起来，亮丽起来。

王性炎教授稳稳地坐在沙发上，手中端着一杯温热的元宝枫茶，边听边点头，不时露出满意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