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按计划，今天要去看望舅和妗子。

　　舅和妗子虽然都是普普通通的农民，但天性朴实厚道，我很爱他们，喜欢和他们来往，几天不见就想得慌。

　　从舅夏天给我送桃时就说要去看他们，说了好几次，因为种种原因，一直未成行。这一次，下定决心一定要去。为了保险起见，提前给舅打电话说好今天要来。

　　正准备出门，妻子的手机响了，是闺蜜打来的。闺蜜问妻子干啥呢，说这么好的天气，不如出去郊游。闺蜜退休了，空闲时间比较多。

　　妻子不想冷落亲姊妹一样的闺蜜，但又要如约去舅家。想了想，妻子说我们要去塬上舅家拜望，你愿不愿一起去，咱来个“乡村一日游”。闺蜜想了想，答应了。

　　去街上给舅买肉、买蛋糕、买油茶……把能想到的都买了，然后放飞自我，快乐出发。

　　(二)

　　黄土塬冬日的正午，天高气爽，暖阳和煦。放眼望去，没有了庄稼的田野空旷寂寥，崖畔上，土埝边，一树树漆黑的柿树上挂满了灯笼一样火红的柿子。

　　舅家住在一个二三十户人家的小山村。

　　巷道里，家家户户门前的屋檐下堆满了金灿灿的玉米棒子，给人一种富足温馨的感觉。

　　看到我们来了，舅连忙打开柴禾炉门，让炉火尽情燃烧，屋子里顿时热烘烘的，像是夏天。

　　刚坐了一会儿，妻子和闺蜜便嘀咕着要去挖野菜。来时的路上，看到村子附近的地里有许多蔓菁、荠荠菜。

　　妻子和闺蜜出去了，留下我和舅、妗子在暖融融的屋子里拉家常。

　　正聊着，手机响了。手机里，妻子偷声缓气地让我往车跟前走。到了车跟前，只见妻子和闺蜜每人抱着一大捆葱，像贼一样躲在车后等我。

　　“不是说挖野菜去了，怎么抱了一捆子葱回来?!”我有些意外。

　　“嘘，小声点……”妻子连忙制止，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

　　“难道是妻子和闺蜜偷了人家的葱?”一个不好的念头闪过脑际，我的脸一下子阴了。

　　“你想哪儿去了?!这是买的。”看到我狐疑、忧郁的样子，妻子急忙解释。

　　妻子说，她俩刚挖了一会儿，便遇上地主人来出葱。发现葱又粗又白，就有心想买。得知一斤才几毛钱，忍不住各买了一捆。怕舅和妗子看到多心、见外，所以不敢声张。我这才发现，妻子手里还提着一袋野菜。

　　两捆葱确实不少，挤挤挨挨地占去了后备箱的三分之二。

　　(三)

　　藏好葱回到屋里，妗子不知干什么去了，舅一个人在炉子旁给我们烤红薯。

　　塬上的红薯很有特点，就像小时候那个走村串巷打快板卖艺的人说的那样：“红薯干面的、圆蛋的，不喝煎水难咽的……”那是家乡特有的味道。

　　正享受红薯的美味，妗子走进来问：“中午吃饺子还是喝稀饭?饺子是提前包好的，放在冰箱里。稀饭现熬。”舅和妗子习惯中午喝稀饭。

　　听我说喝稀饭，妗子转身走了。我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妗子刚才是给我们准备午饭去了。

　　跑到厨房一看，妗子正在摊煎饼，案板上已放了厚厚的一摞。看着眼前的情景，心里真不是个滋味。妗子七十多岁了，去年刚刚做了髋骨手术，站的时间一长就酸疼困乏。为了让我们吃上改样饭，她竟然硬撑着站了多半个小时。

　　连忙叫妻子过来帮忙，妻子直接让妗子“下岗”，她和闺蜜在厨房忙碌起来。

　　饭做好了，煎饼、小米稀饭、炒土豆丝、凉拌莲菜。就这，舅和妗子还嫌少，硬要再炒一盘土鸡蛋，被我们挡住了。

　　(四)

　　吃完饭，妻子和闺蜜在厨房帮妗子洗锅了灶，舅不知道忙什么去了，剩我一个人在屋子里醺醺欲睡。

　　正眯瞪，忽听舅在外边叫我。跑出去，只见舅手里提着两捆葱正往车跟前走。

　　“千万不敢让舅看到后备箱里的葱!”这样想着，我加快脚步，在舅走到后备箱前从他手里“抢”过葱，硬把舅挡了回去。

　　两捆葱加进去后，后备箱基本上就满了。

　　放好葱，回到屋子里刚准备歇一下，舅又在外边叫我。这一次，舅手里提着一个大蛇皮袋子。打开袋子，里面是红薯。红薯是我的最爱，赶紧接了过来。

　　把后备箱重新整理了一下，勉强腾出一些地方，然后把红薯塞了进去。这一次，后备箱是彻底满了，再也装不下了。

　　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没想到很快舅又叫我。这一次，舅手里提了一袋子核桃，足足有十斤。

　　舅家的核桃皮薄肉厚，味道又油又香，我特别喜欢，二话不说接了过来。

　　明知道后备箱装不下了，想了想，我把核桃放到副驾驶座位上。

　　(五)

　　看着装得满实满载的车子，我小声祈祷：“再不敢拿东西了，装不下了。”话音未落，只见舅端着一摞用鸡蛋托盘装着的火晶柿子过来了。

　　连忙上前拦住说不要了，让舅端回去。舅不依，硬要我装上。

　　正推让着，站在旁边的妗子说话了：“拿上吧，这是你舅专意给你准备的。听说你今天要来，昨天下午，你舅专门去地里摘的。”妗子的话让我心里一热，默默接过了舅手中的柿子。

　　“放到哪里去呢?”想了半天，我把核桃挪到副驾驶座位前面的脚踏上，给副驾驶座位上铺了几张报纸，把熟得透明发光的柿子轻轻放上去。

　　“谢天谢地，总算圆满结束了。”我暗自庆幸。然而刚一转身，舅又提着一大壶菜油过来了。头一下子就大了，我慌忙摇手说不要不要，装不下了。

　　“放到后备箱吧，我给油壶套个塑料袋子，不会弄脏后备箱的。”舅拥着挤着往后备箱跟前走。

　　“后备箱满了。”我忍不住脱口而出。

　　“不对呀，平时挺大的，怎么一下子就满了呢?”舅有些不相信。

　　“就是，平常能装好多东西，今天怎么还没装就满了。是不是车变小了?”妗子也满脸疑惑。

　　实情不能说，我只好反复说确实满了，装不下了。

　　看我坚持不要，妗子笑着说：“趁我们现在还能做主，你就拿上吧。说不定哪一天不在了，想给也给不成了，你也就吃不上了。”虽然是句玩笑话，却听得人心里酸酸的。现在，我确实想带上油，可是，后备箱已经满了，副驾驶位也满了，而后排座位要给妻子和闺蜜留着。再说，座套是刚换的，怕油腻了座套。

　　看我不要这不要那，舅不甘心，又拿来柿饼、南瓜、苹果“碰运气”，硬往我手里塞，希望我能带上……

　　费了好大劲儿，解释了半天，最后，我向舅和妗子保证，过几天一定来，到时一定带上，将信将疑的舅和妗子这才勉强答应了。

　　(六)

　　回来的路上，我奚落妻子：“就因为你买葱，惹出了这么多尴尬。”

　　“不知道情况不要乱指责。”话音刚落，妻子马上反驳。妻子说，地主人看到她俩艳羡的目光，便问要不要，说可以便宜卖给她们，妻子和闺蜜便一人要了一捆。

　　当从闲聊中得知妻子和舅家的关系后，主人死活不收钱，说平时和舅家的关系很好，不好意思收他外甥的钱。从农村出来的妻子深知乡亲的不易，坚决要给钱，否则，于心不忍。

　　收了钱，地主人心里过意不去，特意又挖了些葱赠送。连买带送，一捆变成了一大捆。

　　妻子说刚才不想让舅和妗子看见，还有替地主人保守秘密的考量。(秦永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