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下午出门散步，走到黑子家附近，远远地看见黑子正围着主人转，似乎想讨口吃的。一扭头看到我，黑子马上飞奔过来，又是摇头、又是摇尾巴、又是放低身段，一脸的亲热和惊喜。

　　“黑子见到你比见到我还高兴。”主人说。感觉主人今天的态度比平时好多了。平时，主人总是一副消极淡漠的样子。

　　“见到黑子生的狗娃了吗?”我忍不住问。

　　“见到了。前两天狗娃自己跑出来了。“主人说。

　　“找到狗窝了吗?”我急切地问。

　　“找到了，顺着狗娃踪迹找到的。”主人说。

　　“狗窝是个什么样子?”我一下子来了兴趣。

　　“一个隐蔽的土洞，狗用爪子刨的。”主人说。

　　“黑子真厉害!”我脱口而出。

　　“它一个哪能刨得出来?估计它妈刨的，黑子再扩大了一些。”主人说。

　　“能不能带我去看看?”我恨不得马上去看那个神秘的狗窝。

　　“我还有事，忙着呢。”主人脸上随和的表情消失了，又恢复了往日消极淡漠的样子，话没说完，人已走出去三五步。

　　(二)

　　黑子住的地方在我每天散步的道路旁边，我看着黑子从一只老鼠大小的小狗长成一二尺长的大狗。

　　一个偶然的机会，发现黑子总是处于饥饿状态，总是一副饥不择食的样子。听从内心的召唤，我经常给黑子带些吃的，慢慢和黑子熟悉了。

　　黑子为什么总是饥饿?经过观察，我找到了原因。黑子的主人是一个拾荒者，每天早出晚归忙着捡垃圾，自己的生活尚且没有着落，哪里有时间和心思管黑子呢?!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想，我试探着问拾荒者每天喂黑子几次，拾荒者说：“谁有时间喂它?!自生自灭。有一次，差点把怂饿死。”

　　冬天到了，黑子住的怎么样?如果再住不好，那真的就是饥寒交迫了!怀着这样的担忧，我向拾荒者询问黑子住的情况，谁知拾荒者说他不知道，连黑子的窝在哪里都不知道。

　　拾荒者的话让我十分意外。一个主人，不喂狗倒也罢了，怎么能不知道狗窝在哪里呢，毕竟住在同一个院子。我觉得拾荒者没说实话，在骗我。

　　二三个月前，黑子怀孕了，腰越来越粗。忽然有一天，黑子粗壮、笨拙的身子一下子变细变瘦了。估计黑子生了，便去问拾荒者，拾荒者说应该是生了。问生了几个，拾荒者说黑子很贼，把狗娃生得很远很隐蔽，他不知道。

　　拾荒者一连串的怪异表现让我疑窦丛生，忍不住做了一番调查。一调查才知道，黑子虽然住在这个院子，但和拾荒者几乎没有什么关系，最多算是邻居。

　　黑子的母亲是一条流浪狗，那一年，黑子的母亲恰巧把黑子兄弟姊妹几个生在了拾荒者的院子附近。黑子满月不久，母亲被一个狗贩子偷去卖了，几个狗娃走的走、丢的丢，最后只剩下个头最小、体质最弱的黑子垫窝。

　　因为一睁眼看到的就是这个院子，黑子便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我这才知道，拾荒者以前所说的“不知道狗窝在哪里”是真的。

　　“狗窝到底在哪里”成了一个谜。几次和拾荒者商量，能不能让我在院子里找找，兴许能找到狗窝。刚开始，拾荒者说：“远着呢，寻不着。”后来再问，拾荒者说：“你急什么，等以后狗娃长大了，会到处乱跑，到时自然就知道了。”

　　现在，听说找到狗窝了，我心里就像猫爪子抓一样，急不可待地想去看个究竟。

　　(三)

　　“那该是怎样的一个洞呢?”回到家里，黑子那个远而神秘的窝一只在我心中萦绕。按捺不住强烈的好奇，我几次去黑子家，但院子的栅栏始终关着，未能如愿。

　　一天下午，又路过黑子家，习惯性地朝里面看了一眼，发现栅栏开着，急忙跑了进去。

　　透过一扇半开着的门看去，屋子里，拾荒者正躺在床上休息，头朝里，脚朝外。叫吧，怕惊扰拾荒者，惹怒这个脾气古怪的人;不叫吧，又实在舍不得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正犹豫间，忽然听到隐隐约约的秦腔声，正是从屋子里传来的。有秦腔声，说明人在听戏，没睡觉。想到这里，我壮着胆子向屋子里走去，边走边叫：“师傅，师傅。”

　　“干什么?”拾荒者阴着脸坐了起来。

　　“能不能带我去看一下黑子的窝?”我尽量谦恭地说。

　　“你看那干什么?”拾荒者一脸不耐烦。

　　“我就是感兴趣，毕竟我平时常喂黑子，关心它。”我一时不知该怎么说，本能地回答。

　　“我本来给你准备了一瓶酒，走的急，忘了。下次一定带上。”看拾荒者态度有所松动，我急忙补充说。为了能看到狗窝，我确实预备了一瓶酒，计划送给他。

　　“我不要酒。”拾荒者倔倔地说。

　　“那你要什么?”我急切地问。

　　“我要报纸。”拾荒者说。

　　“行，我给你报纸，给你这么厚一沓子。”我用手比划了一下，那厚度足有一尺。

　　拾荒者趿拉着鞋，走出屋子。

　　穿过杂树丛生、阴森荒凉的林子，走到一个一米多高的土丘前，拨开一簇茂密的杂草，一个土洞露了出来。

　　这是一个仅能容一条狗出入的洞子，洞子的地上铺了一层蔫了的绿草，草上，七八条老鼠大小的狗娃拥挤在一起。

　　看着眼前的情景，我不由得想到了狼窝。颠沛流离的生活让黑子更多地保留了一些野性，对人类总有那么一些戒备和警惕。（秦永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