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景波

我的家乡叫阳坡圪崂，是一个青山环翠，绿水潺潺，田畴肥美宜居的地方。

阳坡圪崂在哪里？洛水之南，洛南县也。商洛六县唯洛南县属黄河流域，洛南之南隔着一条叫蟒岭的山脉，隔开的长江流域却近在咫尺。蟒岭在这里成了分水岭。我的家乡就在巍巍蟒岭山一隅的一个山旮旯里，秦楚气候兼而有之。

造山运动时，水火腾挪际，造物主的瞬间犹豫就空出一个山清水秀的山湾。一条来自蟒岭山深处的川河从湾前流过，滋润着两岸田畴。湾前湾后两边是山，前山突兀，断崖壁立，其上松柏若画，虬枝嶙峋。后坡多为没棱没角的沙石山，陡而不险。小时候，我们放牛、放羊、拾柴火多在湾后的山上。

要登上后山，先要进房后沟，再走斜坡爬上去。屋后坡面太陡，光滑不易攀登，我们总是进沟从后面上去。但回来的路，只要不是放牛、放羊，就走光滑的屋后面山上下来。我们把从山上砍来的松树、栲树、檞树枝叶用绳子捆扎，又用绳子把许多捆柴火绑在一起。人坐在上面，双手握住一个较粗的树枝为方向盘，双脚用力一蹬，便一溜烟从高处呼啸而下。那山已被我们滑出一条“通道”。玩了“溜火车”，还事半功倍地为家里拾到了柴火。

那时我们在山上玩的花样繁多，最难忘的有看飞机、抓特务、打马蜂窝等等。那时，蟒岭山那边的丹凤县有农用飞机场，每年总有那么几天，比簸箕还大的飞机雷鸣般吼叫着，在蟒岭的千山万壑间播撒树种。后来上学，语文老师出作文题《我的理想》，我写的是长大后开飞机——飞越蟒岭山，向南，向南，去看蟒岭山那边的世界；开上飞机沿家乡的河飞去，向东，向东，去看它入沙河，注入黄河，奔向大海的情景……老师批语：想象力丰富，将来就是不开飞机，也会是个想象力丰富的作家。

“抓特务”是我们常玩的游戏。我们分两班轮流当“警察”和“特务”。实际就是捉迷藏，当“特务”的隐藏起来，当“警察”的开始搜捕。有时“特务”狡猾，很难搜出来，有的就藏在土壕间的腐叶里。当“特务”也是危险事，有一次，小英子藏进树丛里，没想树丛里有窝马蜂，顿时，无数黑点嗡嗡叫着朝人飞扑而来。小英子被蜂蜇得哇哇叫，我手握树枝挥舞着去英雄救美，其余人挥着树枝断后。好在那天我们先备好下山“溜火车”的树枝，一溜烟就滑下了山，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山下有泉，泉水清澈甘甜，四季不涸。泉边人祖祖辈辈高寿，特别是母亲，98岁还在园子里劳作。泉水旁，我在进沟的沟口栽植了湘竹一丛，几年间繁衍成“凤尾森森，龙吟细细”的千万竿，簇拥在寿山脚下，翠绿一派成壮观一景。文朋诗友常来，于竹林深处品泉茶、喝竹酒，曰沾寿气。末了都说要登上寿山顶看看，看蟒岭云雾，看河水西来东流，看蓝天白云，看千山万壑大地的奇秀。可都因前山太陡，后山已成原始森林而没能成行。

妻子偏逞强，春天的一个雨日去拾地软，想走光滑的寿山试试，结果脚下一打滑直滚下山坡。万幸有惊无险，不过也在家里睡了几天才起来。起来说还要再去登山，这让我突然有了一个要修一条路通向山顶的想法。

说干就干，借着阴雨天沙石山表面松软，用镐和锨一下一下挖出458个台阶，就在当年“溜火车”之地旁边。

我们登上了寿山之巅，站到了当年我们玩耍的山顶。家乡新貌站在高处看是别样的美，当年机播的树都已参天。太阳似乎比过去更大更红，斜阳如血，将蟒岭山的千山万壑和家乡山湾染上了童话般的色彩。

在山巅，我们的童年事、童年人像过电影样一幕幕又在眼前……妻子问我：“早晨在这里看日出，该又是另一番景象吧？”我说：“当然。”

这时我还想，当年玩伴今何在？我多么想一个一个地找到他们，一同喜看今日家乡新貌，那该多好！其实登上这看似艰难的大山并不难，只是修一条路的事。

“修一条路通向山顶”让我感慨万千，让我想到了人生的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