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彦梅
我爱戴太阳镜,不是为了耍酷扮靓,而是为了不让别人看见我忧伤的眼睛。
父亲去世时是四月份,丧事办完,兄妹各回各家,各忙各的了。家里就只有我和刚过百天的女儿。时间空落,越是空落,越是让人伤心,眼睛就总是红肿的。
因为爱人的工作关系,一般只有周末回家,出去学习也常有,日用的生活所需还得去买,于是我就戴着大大的太阳镜,背着孩子穿行在超市与家之间。那段时间,太阳镜帮我阻挡了太多我不愿承受的目光。
不愿在家人面前落泪,有时悲伤的情绪实在绷不住了,就在周末找出门的理由,给家人安顿好孩子,一个人坐公交车从这个终点到那个终点,戴着太阳镜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安心地静静流泪。车窗外人来人往,车流不息,形形色色的风景从我眼前掠过,没人会在意我哭了。
太阳镜像一个知己,它怜悯我眼睛里的沧桑与荒芜,那时候如果没有它,我不会有勇气红肿着眼睛行进在路上。它坐在我的鼻梁上,用墨色的身板儿阻挡目光,任由我泪水肆意涌出,又给我一个窗口,将生命鲜活的气息种在我的瞳孔。
或者去小区对面的土塬上,与骄阳并肩站立,镜片之下,目光无阻,静静地仰望天上的白云。云是天边的一场雪,有时一堆堆,有时一朵朵,有时只在蓝天的胸怀里覆上一层薄纱,有时又了无踪迹。
有云无云,天还是那么胸襟宽阔;有云无云,土塬上的野花野草和树木还是那么茂盛生长;有云无云,昆虫还是那么自在吟唱。镜片之外的世界是自由自在的生命,在自然地演绎与发生,亲历着盛开与凋零。
父亲去世一年后,爷爷也去世了,我就这样用自己的方式度过了最悲伤的那三四年。虽然还是会感慨春花纷纷谢场,迎来新夏,秋风会带走落叶,空枝将孤寂地拥抱落雪,已经不再心痛。
你看,阳光也会老,它在我的头顶用温煦代替了滚烫,变得越来越凉。好在我已经学会将阳光的温暖一滴滴塑在起伏的血肉中,拥有一种引导沧桑的光芒。当秋天的最后一抹夕阳落尽,我收起太阳镜,淡定地走进了人群里。当街灯穿透黑暗,万家灯火交相辉映,我的步履有一种坚定。
一次,在一篇文章里看到,刘祁所著的《归潜志》中记载,金末元初,衙门的官员几乎人人佩戴“太阳镜”,其目的不是为遮阳,而是听取供词时不让人看见自己的表情——太阳镜用于遮挡表情,我不禁哑然失笑。
大导演王家卫曾说:“墨镜是太太送给我的爱情信物,我永远都不会摘下。”我想,他的太太是否有如此深意,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保护好眼睛,就是呵护了心灵。
责任编辑:白子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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