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增干

　　自从清风县的一条背街小巷开了家小面馆，附近一些酒楼的生意骤然冷淡了许多。一些本来要高消费的人都跑去吃面了，这让豪门大酒楼董事长伍德百思不得其解。

　　“你说这些人，放着高档酒楼不来享受，偏偏到那背街小巷吃什么面，这面馆到底有什么名堂?”伍德在他的豪华办公室来回踱着步，柔软的地毯甚至被他踩出一串脚印。他掸掉烟灰，将半截香烟摁灭在偌大的烟灰缸里，仍气不打一处来，揪着头发望着窗外。面对日益减少的顾客，伍德心里颇不是滋味。

　　想着自己早些年凭着老爷子在清风县重要部门任职，一路风光走过来，包工程、搞装修、办公司，年轻时就赚得盆满钵满。后来他老爷子因经济问题被县纪委查处，刚刚查出点来龙去脉，老爷子竟活活被吓得心脏病发作一命归西，他自己也受到牵连……先前经常来豪门大酒楼消费的客人，都到其他酒店去消费了，硬生生把酒店营业额拉下来一大截。

　　等他老爷子入土为安这几年，刚缓过劲儿，客源逐渐稳定，却又冒出个小面馆来。想起这些，他气得七窍生烟，便大声喊他的刘经理：“你去看看那家面馆到底有多大的谱，把我的客人都拽了过去。”

　　这刘经理，原在伍德老爷子手下开车，老爷子出事后便到酒店里打下手，是个会见风使舵的主儿。常拿鸡毛当令箭，狐假虎威，整个酒楼的服务员没有不憎恨他的，却都敢怒不敢言。两个门迎小姐远远看见刘经理，赶紧屈膝行礼，刘经理看也不看她们一眼，出了酒楼，径直冲着背街的那家面馆去了。这条街虽偏了点，但毕竟临近县委大院，吃饭的都是大院里的干部和附近群众，生意一直出奇的好。

　　还没到面馆，刘经理老远就闻见一股清香的炸酱味，不由咽了咽口水。想起自己还没吃午饭，就加快了脚步。还未到面馆，就看见门口坐了十几个等待的人，还有人蹲在门口直接端着面碗肆无忌惮地吃着。面馆门口的桌子旁，一个小姑娘坐着开票、收钱，忙得不亦乐乎。

　　“给我来一碗面。”刘经理冲着小姑娘喊道。

　　“对不起，今天的号已经卖完了。”小姑娘轻声说。

　　“什么?卖完了!我给扫码，给我加一碗!”刘经理扯着嗓子，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旁边一位顾客坐不住了，朝着刘经理说：“这位师傅，看来你是不知道，人家这‘清风面馆’每天只卖四百碗面，来晚了只能明天再排队了。”说完指了指门口的一张顾客须知，刘经理眯着眼睛看了看，果真见大大的“清风面馆”黑色牌匾下，贴着的一张纸——“本店因缺少人手，每天只卖四百碗面，确保质量，卖完为止，望顾客见谅。”门两边还挂了木质镌刻的对联，“吃清风面，做明白人”。刘经理轻蔑地望了望，暗自冷笑：“狗屁不通!”

　　“379号!379号!”服务员又端出一碗面叫号。一个顾客手里举着纸片喊：“在这里!”刘经理循声望去，却发现是县委办的宋主任。“怎么宋主任也来这种地方吃饭，前些年不是常来豪门大酒楼的吗?”刘经理心里盘算着，绕过几张窄窄的桌子，来到宋主任面前。刚要低头凑到宋主任跟前说话，却发现宋主任对面坐着一个陌生男子，浓眉大眼，气质非凡，正端了老宋递过的面吸溜吸溜吃着。面白生生的，上面一层炸酱，间或有青菜、豆芽、豆腐、白菜帮、红萝卜及芹菜段。刘经理酸溜溜地说：“哎呀，宋主任，怎么今天也来这小店吃饭啊!”

　　“你不是也来了吗?可惜来晚了，这面馆每天只卖四百碗，看来你是没口福了……”宋主任一边说着，一边挥手示意他走远点。就在此时，面馆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吵闹声。

　　“为啥不卖了?我要买你就得卖，哪有你们这样做生意的?我今天还就吃定了!”刘经理一看，却是X局的司机小张。“这下可有热闹看了，我买他的面不给我卖，看他们敢不敢惹X局的人……”刘经理有些幸灾乐祸，没给宋主任打招呼就踅到门口看热闹。

　　门口桌子上扔着一张崭新的百元大钞，开票的小姑娘站在桌子旁苦笑着。

　　“你卖不卖?信不信你这店还能在这地方开?”X局司机准备动粗。

　　“放肆!谁给你的权利，跑到这里撒野来了!”人群中忽然站出一个人来，正是刚才坐在宋主任对面的那个中年男子，老宋也跟着撵了过来。刘经理有些纳闷，这又是哪一出呢?

　　“你是谁?少管闲事!”X局司机颐指气使地说。

　　“都不要吵了!”宋主任冲着围观的人群喊道：“这是我们县新来的县委书记于民生，今天早上刚到我们县，本来我们要安排于书记去招待所接风洗尘的，可于书记却选择了这里……”人群中一阵唏嘘。X局司机像霜打了的茄子，脸涨得通红，收了桌子上的百元大钞溜之大吉了。

　　这时，从面馆里走出一个满头白发、气宇轩昂的老人，他身上系着围裙，手上还沾着面粉。刘经理一眼便认出这个老汉，“这不是我们老板的死对头，原县纪委书记岳明理吗……”他从人群中拨开一道缝，跑回豪门大酒楼向老板报告去了。

　　“岳书记，原来这店是您开的，开得好啊!您这可是我们县的廉政灶啊!”新任县委书记于民生走上前去，握住老纪委书记的手，紧紧地握住，久久不放开。“民生啊，你刚来就到我这小面馆来了，我得感谢你啊!”老纪委书记喃喃地说。

　　这时，不知是谁先鼓起了掌，人群中掌声响成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