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增锋

　　不知不觉间，母亲已经整整离开我们八年了，在这八年里，我几乎很少梦到老母亲的身影。村里的老人常说：“做梦梦不到去世的亲人是件好事，证明他们在天堂过得很安逸，所以不让子孙后代替他们操心”。我也只能用这些话来安慰自己，寻求一个心理安慰。

　　一直说为母亲写一篇文章呢，但是每次提起笔却泪如雨下，怎么也平静不了心绪，只好作罢。但是那种思念之情却从来没有停歇，父母亲的音容笑貌以及语重心长的教诲一直深深地刻在我的脑海里，永远也忘不掉。

　　说实话，母亲的一生也是很艰辛的。她自幼就失去了母亲，由外公将她和舅舅拉扯大。外婆去世的时候，母亲只有两三岁，她对外婆的了解也都是从邻居大婶那里知道的。大婶告诉母亲，我的外婆在世时是个很讲究的女人，不但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而且把家里也收拾得井井有条。外婆是一个性格要强的人，眼睛里揉不得半粒沙子。后来因为发生了一些小事情，外婆想不开，积郁成疾，染上了一场大病，不幸身亡，只留下外公、舅舅和母亲三人一起艰难度日。外婆的离世给这个家庭留下了难以言表的痛，也给母亲留下了深深的遗憾。

　　那年月，城里比农村的条件并好不了多少，外公除了种田以外，靠替人打工为生。每次外公一出去干活，家里就只有舅舅和母亲相依为命了，他们兄妹二人吃得苦、受得罪，只能默默地埋在心底，因为他们不想让外公替他俩担心，影响工作。后来，舅舅考上了师范，家里的里里外外，全靠母亲一人来打理。每每说到这些往事，外公都会心疼得直抹眼泪，总感觉自己对不住舅舅和母亲。

　　虽然母亲只有初中文化，但是她自幼喜爱文艺，经常参加一些文艺活动。以至于她从县城嫁到张桥农村后，很快就被任命为张桥大队的团支部书记。母亲干起工作风风火火，有板有眼，深得大队干部赏识，让许多嫁到张桥的媳妇羡慕不已。听母亲说，当年她差点被县剧团招去当秦腔演员了，只是由于奶奶年迈体衰，哥哥年幼，需要照顾，家里实在走不开，所以只好错过了这个好机会。每每说到这里，母亲的情绪都会很低落。我知道，其实从母亲的内心来讲，她还是很想去剧团发展的，毕竟自幼她就有艺术梦想。

　　母亲虽是县城的姑娘，却嫁给了家在农村的父亲，这让很多人都难以理解。城里的生活条件再不好，也比农村强呀，她为什么要嫁到农村呢?在一次闲聊中，母亲给出了答案：父亲勤劳、吃苦、善良。这就是她嫁给父亲的原因，虽然只有短短的六个字，却让我永远铭记在心。

　　其实，父亲就是母亲形容的那样，勤劳、吃苦、善良，是全村有名的大好人。为了改变家里贫困的面貌，父亲每天下班回来，都要支起炭火炉子，开始锻造农具，用以补贴家用。每每这个时候，母亲就是父亲最好的帮手。在父亲的铁锤掌管下，母亲抡起八磅锤，狠狠砸在通红的铁块上，溅出一串串夺目璀璨的“铁花”，这些四溅的“铁花”烧烂了母亲的的确良衬衫，也给父亲汗津津的胳膊上留下了斑斑印记。父母亲的滴滴汗水“滴答滴答”落在地上，打湿了一片片土地。每个夜晚，村里的乡亲都是在父母亲“叮叮当当”的锻造声中进入梦乡的。这一场景，经常出现在我的梦境之中，怎么也挥之不去。村里人戏称父母亲是眉户戏《十二把镰刀》的原型人物。他们形容得还真贴切。

　　因为父亲一直在县城上班，所以家里的一切都由母亲来打理。无论农活多忙，家里都被母亲收拾得井井有条。奶奶在世的时候，母亲把奶奶伺候得无微不至，除了洗衣做饭外，还经常陪奶奶纺线织布，家里的那台老织布机就是最好的见证。奶奶一有个头疼脑热，母亲都会第一时间请来医生为奶奶治疗。母亲说，她自幼就没有了娘，奶奶就是她最亲的亲人。街坊邻居、左邻右舍都夸母亲是个贤惠的好媳妇。正因为如此，母亲被大队评为“五好媳妇”，在近千人的大会上予以表彰奖励，她还作为“五好媳妇”代表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给我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那一年，我五岁。

　　在父母亲的共同努力下，我们家从三间厦房变成了六间，后来又盖了楼房，购置了家用电器。虽然生活并不是特别富裕，但是比上不足比下绝对有余了。上世纪九十年代，高陵兴起了“养鸡热”，母亲也在家里饲养了二三百只鸡，虽然每天忙忙碌碌的，但是这部分收入却成了我们兄弟二人上学期间的“自动取款机”，给整个家庭生活帮了不少忙，让母亲甚是欣慰。

　　2011年，我自幼多病的哥哥突患脑出血，被嫂子和我爱人紧急送往西安唐都医院急救，而当时的我还在百里之外的蓝田出差。接到爱人的电话，我连夜从蓝田汤峪赶往医院。路上，我还一直与父母亲通话，让他们不要焦急。后来，虽然哥哥的病情恢复得不错，但是因为他自幼患有支气管哮喘，导致整个肺部感染严重，医生预言存活率很低，让我们做好思想准备。针对哥哥的病情，我没有给父母亲隐瞒，实话实说。并安慰他们要坚强面对，我们尽力配合医生为哥哥进行治疗。一个月后，我苦命的哥哥撒手人寰，离我们而去。事后，父母亲在我们面前表现得很坚强，但是却经常避着我们偷偷流泪，以至于埋葬哥哥的那片土地父母亲一次都没有去过。我们知道，哥哥的去世是父母亲心里永远的痛。这一点在父亲的身上表现尤为突出，后来在母亲的劝慰下父亲才慢慢从老年丧子的阴影中走出来。

　　四年之后，我的母亲又一次经历了彻骨之痛。我的父亲在正月十五之前突然病逝，让我们全家猝不及防，宛如天塌了一般。紧接着，我的舅舅、舅妈也相继离世，为母亲内心留下了深深的烙印。在父亲离开后的第二年，母亲也悄然离世，直挺挺地倒在了床边坚硬的地上，连一句话都没有留下，让我肝肠寸断，泪如雨下。短短十年间，我接连失去了哥哥、姑妈、父亲、舅舅、舅妈、母亲六位至亲，巨大的打击让我一夜白头……

　　母亲生前常常教诲我，一定要怀着一颗感恩的心去工作，因为给你工作的人才是你真正的贵人。所以在母亲的言传身教下，我一直这样去做人和做事。参加工作快三十年了，这种习惯我一直雷打不动，我的工作也得到了领导和同事的高度赞誉。而这一切，都是母亲教诲的结果。

　　慈母如佛，这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深沉与伟大。她如佛一般，用无尽的慈悲与智慧，照亮了我们生命的每一个角落。她以无私的爱，为我们筑起了一个安全的港湾，无论风雨如何肆虐，总有一处温暖如初。

　　慈母如佛，受苦受难只为救苦救难。母亲之慈，情因善生，向上向善;母亲之悲，不俗不住，有我无我。这是人性的光芒，也是母亲在这烟火人间留给我们无言的禅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