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俱新超
小城天桥是我最愿驻留的地方,是我的梦中宝地。天桥左端终年坐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她的面前铺有青绿色长布,长布之上一律是书,且大都书页泛黄,书角卷边,像一株古树,斑驳中隐含着清晰的年轮。路过天桥小书摊,我都会下意识地蹲下来,找手边的书翻一翻,若遇有缘书,不论价钱,我都想淘回家去。
《黄帝内经》是我几次驻足天桥小书摊,有幸买回家的。闲时翻阅,竟让一句话惊到动心:“真正脾胃功能强的人,能在甘淡的饮食当中品出滋味来。”我对美食的欲望,不知何时早已从中超脱出来,以至于遇到颜色艳丽、滋味浓烈的食物便躲之不及,犹恐沾之。反而,小小街巷里的甘淡滋味让我有种被“款待”的惊喜。
晨光熹微时,推开窗户,一股清气夹杂浓郁的鸡汤味一齐朝屋内奔涌而来。这时候,小巷一家鸡汤泡饼店外早就人头攒动,排起长队。我不愿人多时凑热闹,反倒觉得早高峰倏忽一过,静静坐在店内吃喝才有滋有味。
我一贯来店,要一碗鸡汤,切三元油酥小饼,有时小饼未熟,自带干粮,掰碎浸入汤中,饼吸汤味,素香袅袅,贯通血脉。而店内油酥小饼外酥内软,筋道撩人,泡之不散,更适宜与鸡汤搭配。有一次,见有人要了一碗顶配鸡汤,好奇之余,我也要了一碗。青瓷大碗,色泽细腻圆润,外围纹饰精美。
我问老板:“顶配鸡汤,碗都不大一样。瞧见这青瓷心里敞亮,说啥饼子都得多来几块。”老板是个青年男子,圆框眼镜稍显斯文,话语温柔,他笑眯眯地说:“来,尝尝鸡汤。”浓浓白汤满满当当,碗底鸡肉丝、细粉丝如小丘般隆起。一时间,碗内汤色乳白,肉丝雪白,粉丝灰白,诸色和谐,令人心静神安,偶有些许小葱点缀汤上,顶像池里小舟悠然漂过,清雅至极。
清雅鸡汤也催生出了我的厨艺灵感。土鸡炖煮,老豆腐切块,青菜切碎,后用鸡汤烹煮小面,熟至,淋香油,面条爽滑,汤色清冽,鲜香沁脾,直窜肺腑。我对这样的饭食恋到极致。每每与旁人在外就餐,清雅之食,甘淡之味找寻起来便是一件顶困难的事情。被人遗忘的馒头店,也让我不遗余力地找了出来。
有些食物,像河里的帆船,戏剧里的一个小角,山林里的一座庙宇,空间虽小,慧心却十分充盈。清甜醪糟便是如此。
少年时,母亲常为全家酿醪糟喝,糯米洗净,冷水浸泡,上锅起蒸,撒入酒曲,搅拌均匀,盛入无水瓷缸,发酵数天,即可食用。母亲烹煮醪糟,淋鸡蛋液、撒枸杞子、添冰糖,烧熟后晾凉,醪糟的香甜清凉解暑。因为醪糟,让我成年之时仍对童年保有一份纯洁的、真挚的念想。
小巷里也有一家醪糟店,午时赤热炎炎,店外熙熙攘攘,比肩接踵。幸有梧桐庇荫,我便常常在店外玩耍。店牌写着:桂花醪糟、芋圆醪糟、奶酪醪糟、水果醪糟……我被品种繁多的醪糟猛然惊住,老板说:“年轻人都喜欢变着花样喝醪糟。”我选定芋圆醪糟喝了起来,冰镇醪糟搭配芋圆、瓜子、山楂、布丁……每一口都似清泉喷薄,爽滑刺激,别有滋味。
也有移动小店,专卖蜂蜜粽子。老大爷骑着三轮车,吆喝着:“蜂——蜜——粽——子。”打牌下棋的中年人,离老远便声嘶力竭地喊:“来两块尝尝。”老大爷从竹篓里取出粽子,剥开粽叶,摆入盘中,淋上蜂蜜,抑或桂花酱。有人愿吃甜食,眼直勾勾盯住蜂蜜罐,喉咙眼仿佛掉了出来,道:“多淋点……”“少不了你的。”老大爷慢吞吞地说。我偏爱粽子不淋蜂蜜,只剥掉粽叶,提箸夹散,含在嘴里慢慢嚼碎咽下,糯米与粽叶的清香交相融合,越嚼越香,从来不腻。
细细咂摸,甘淡滋味,有时的确让生活充满了期待和向往。
林清玄说:“好东西不一定贵,平淡的东西也有滋味。”我情愿在纷繁复杂的人世间,用甘淡滋味来营造一间清雅、朴素的心灵小屋。
责任编辑:白子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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