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天池

　　老同学民仓君由京归来，少不了要餐叙一番。

　　久不见面，见面话多。举杯之间，我忍不住给他显摆挂在我办公室的一幅字，却勾起了他的回忆。他说：“哥们，你到京公干，也不来找我，其实，我家里客厅也挂了一幅字，还是二十年前从你办公室揭走的。”

　　我使劲回忆，想起来，确有其事。而老同学回京后，还专门把他恭恭敬敬、隆重装裱的那幅字拍了照，发我微信上。

　　二十年前，我还在报社工作，也是简陋的一间办公室，泛黄的白墙上用胶带粘着一张宣纸，是一幅书法作品，内容是象形的三个大字“放眼量”及小字释义“放眼量，高瞻远瞩是也”，落款是“建贡”。而那时因为经济拮据，也没有装裱美化意识，就仅仅用胶带粘在墙上而已。

　　其实，这幅作品是我女儿七八岁学写毛笔字时得到的奖品。那时，在莲湖公园一角的亭子间，有一个幼儿学字班叫“弘文馆”，馆主是陈建贡。陈先生是大胡子，一期一期地招收幼儿学写字，而其本人书法、书学后来都有大成，他能当上省书法家协会主席，足见其见识之远、功力之厚。女儿学写字，学了两年，长进不小，起码可以把中国字写得端端正正。

　　有一天，孩子学字回来，一脸高兴，说老师表扬她了，还有奖品。展开一看，就是这幅字，宣纸像是揉皱了的，但又有整齐的叠痕，或者是老师扔过的习作，又拾起来作了孩子的奖品。我问孩子：“你知道这上面写的字是啥意思?”孩子答：“不知道。”而乃父此时却十分欢喜，一是因为孩子的进步，二是方家的作品不易得而从天降。过了几天，这幅作品就贴在了我办公室的墙上。

　　我猜测，陈先生的这幅作品当取意于领袖毛泽东与柳亚子先生的唱和诗。

　　1949年春天，新政权在加紧筹建，柳亚子等大批民主人士纷纷聚京，然国事繁杂，领袖对老朋旧友或有关照不周。柳亚子好发牢骚，写下了著名的《感事呈毛主席》诗，表达对来京后政治及生活安排上的不满。领袖接诗后，即书《七律·和柳亚子先生》：“饮茶粤海未能忘，索句渝州叶正黄。三十一年还旧国，落花时节读华章。牢骚太盛防肠断，风物长宜放眼量。莫道昆明池水浅，观鱼胜过富春江。”委婉批评柳亚子的牢骚情绪，启发他顾全大局，勿计个人得失。而其中的诗眼就是这三个字：“放眼量”。

　　这幅字贴到墙上大概半年有余，民仓君来了，看见了，径直称好，径直动手从墙上揭下来，而我也没有在意，反正秀才人情一张纸，拿去，拿去。

　　后来，民仓君说过，他确实喜欢这三个字。他说，天地广阔，人皆可用，把眼光放远，把心胸放大，没有过不去的坎，没有干不成的事，换个地方，换个思路，境界全开，困扰全无。再后来，民仓君放弃安逸职位，出走了原来的圈子，认真地、宁静地干自己喜欢的事，事干成了，也干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