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毅瑄
做生意卖调和(调料)的十爷,在真十婆因病早逝后,从河东领回了十婆。十婆是婆,又不是真婆,村里经常有人称她为“姚婆。”
因为是“姚婆”,村里人就不是很敬重她。有事找十婆帮忙、用得上的时候,“十婆”“十姨”“十嫂”地叫着,完事后十婆又被称作“姚婆”了。
小时候我不知道“姚婆”是啥意思,还以为是什么尊称,就当面叫她“姚婆”。没想到我刚叫出声,一向对我疼爱有加的十婆脸都绿了,直直扑向我抡起了胳膊。那会我才五六岁,身高也就一米出头,感觉十婆魁梧的身材像山一样向我压来,吓得我撒腿就跑,从那以后半个月我都不敢见她,即使远远地看见也赶紧就躲走了。
十婆不被村里人敬重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因为十婆是大脚板。十婆差不多一米八的大个子,说话大声野气,离半条街都能听到。印象中“婆”字辈就她一个是大脚板,其他二婆、五婆、六婆、十四婆,还有我婆,都是小脚。大脚的十婆就成了“异类”,好像和这些婆们一直表面客套,背后交不了心。因为这大脚板被村人,特别是自家后辈诟病,对十婆从心里都很生分。
十爷是个精明的生意人,精瘦的老头经常戴一副据说很值钱的石头镜,骑着比人还高的自行车,后座用绳子绑着各种各样的袋子赶集卖调和。十爷常年在外,家里地里的活计都是大脚板的十婆在做。
我记事的时候已经是生产队末期,印象不是很深。只记得村人都说十婆是田间地头的一把好手,又舍得出力气,在全大队五百多户一千五六百人口里,十婆是唯一一个和男劳力挣一样工分的妇女。
1982年,关中地区“联产承包责任制”政策开始落实,土地到了农民自己手里,立马显现出真正的价值。人人都恨不得二十四小时扑在地里,侍弄这些庄稼让它有个好收成,养活一家子老老少少吃饱饭、吃好饭。
十婆的继子,也就是我的十七伯父自小体弱多病,身材瘦小的他在生产队还能混个全工分,但包产到户后他没法混了,马上就显得力不从心。万幸的是有十婆在,面对体制改变十婆很快就适应了,她带领全家人,投入到自家的地里深耕细作,充分发挥种地一把好手的优势,把庄稼侍弄得使了劲往上长、拼了命结果实。
十婆的大脚板,听十婆说是因为她小时候父母思想比较开明,不想让姑娘受“裹脚”的罪,就由着她自由生长了。这在十婆小时候的那个年代,是非常少见的,当然也是很另类的。
十爷把十婆从河东领回村子的时候,村子里反对的人非常多,特别是十爷的父母。在那个年代,女人以小脚论身价,脚越小越显得有教养,更显得有身价。十爷的父母看到十婆一米八的大个子,身材魁梧、大脚板子,比瘦小的十爷还大一圈,死活不同意他们的婚事。
十爷虽然身材瘦小,可是却铁了心非要和十婆过。十爷说:“我这身子骨风都能吹倒,几个娃娃还小、体弱多病,家里就没个好劳力,我不找个身体结实能干活的大脚板,这后半辈子日子没法过呀!”事实证明十爷还是很有眼光的,虽然当时在村里惹人笑话了一阵子,也把父母气得要死要活,最后十婆还是留下来和十爷过日子了,但是十爷的父母到死都不承认这个续弦的儿媳妇。这也许是村里人,特别是本门后辈对十婆不够尊敬、一直被人背后称为“姚婆”的根源吧。好在十婆的性格豁达,从不在乎这些虚头巴脑的名分之类,开开心心地过自己的日子。
岁月如歌,青春易逝。我记忆中的婆们早已作古多年。偶尔想起,竟不知道十婆是哪一年去世的。因为十婆的“姚婆”身份一直没有扶正,也一直没有生养自己的子女。虽然她为家庭付出了全部心血、贡献很大,但是听说她人生后期没有得到太好照料。她去世以后也没有按照老家的风俗举办隆重的丧仪,简单入葬了事,以至于我这个在外工作的侄孙都没有被通知回家送她最后一程。
人生苦短,流逝的日子谁也留不住,过往却深深地烙印在骨子里。十婆无私无畏的精神激励我奋勇前行,让我心之所向无所不成。
责任编辑:白子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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