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回忆起上一次游览的情景,就忍不住想再去一趟老县城。
老县城位于蜀道之一的傥骆道上,紧靠秦岭主梁南坡,建于清道光五年,主要是为了治理古道而设的一座散厅,级别介于州府与县之间。因为曾经挖出过佛爷像,人们便把这片山间平地叫做佛爷坪,简称佛坪。
到了民国年间,已降为县治的佛坪匪患猖獗,县长携上官印逃到了南边一个安全的地方,硬把新的立脚地叫做佛坪,真正的佛坪县城就这样被遗弃了。
印象中,老县城原始、古朴、宁静,那里的景色让身体舒展放松,那里的空气让心灵澄净明彻。
老县城属于新设的黑河森林公园的一部分,进去得买门票。给黑河森林公园管理处打电话,说明我们来老县城的目的是采风,为写作搜集素材,问能不能免票。工作人员说需要请示一下领导。
直到计划出发的日子,工作人员还没有回话。因为写作日程很紧凑,我们不得不出发。
在黑河森林公园管理处门口打电话,接电话的女同志让我们来游客中心。
这是一位三十岁左右、矮胖但很和善的姑娘。递上介绍信,姑娘让我们稍等,然后拿着介绍信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一位中年男子走了进来,一边走一边朝我们这边看。凭直觉,我感觉他应该是这儿的领导,于是站起来问:“你是领导吗?”“不是。”男子低声说。话音未落,姑娘进来了,低声向男子说了几句什么,男子让我随他来。
走进一间办公室,男子给我们填了一张免票单,说给检票口就行。事情太顺利了,顺利得有些意外,我连连向男子道谢,觉得这里的人朴实又善良。
去老县城最难走的是上秦岭主梁那一段。山路常常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坡又特别陡。开着手动档捷达车,要不停地换档、转向、加油。换档稍微慢一些,车就会憋灭熄火,半坡起步一不小心就会溜车;加油不稳,汽车会突然猛地蹿出去,有几次差点蹿到沟里……开得人胆战心惊。
站在秦岭梁顶,只见老县城周围雾岚飘渺,山峦半露;山凹里,老县城木栏横斜、屋舍俨然……看着眼前宛若仙境的美景,觉得刚才经历的所有惊险和辛苦都值得。
一下秦岭主梁南坡,胥水河就用哗哗的水声热烈欢迎我们。胥水河发源于老县城东边的山坡上,从东向西流过老县城,一路婉转汇入汉江。
关于胥水河,有一个有趣的传说。一年夏天,天气特别炎热,一个叫唐公房的人和几个朋友在瓜田吃西瓜解渴。正吃着,忽然看到旁边站了一个陌生人,朋友们都没有理睬,唯独唐公房热情地把西瓜分给陌生人吃,态度十分虔诚。
吃完西瓜,陌生人送给唐公房几粒丹药,说吃了后可以成仙。唐公房把药送给妻子,妻子是既想成仙又舍不得家里的鸡犬牛羊,可丹药又不够用。了解到唐妻的心思,陌生人再掏出一些药喂给鸡犬牛羊,鸡犬牛羊便和唐公房夫妇一起飞升成仙。这就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来历。
唐公房的女婿听说岳父得到神药,便急忙跑了过来,谁知岳父一家人早已不见了踪影。女婿气恨交加,投河自尽。人们便把女婿自尽的这条河叫做婿水河,后来慢慢地演变成了胥水河。
过胥水河往前走,就看到了泗郎泉的指示牌。顺着指示牌的指引,涉水驶过一段水泥路后,面前出现了两条小道,一条向南,一条向西,至于哪条通往泗郎泉,没有标记。向南的用鹅卵石铺成,旁边挂着一个警示牌:猛兽出没,请勿擅入。向西的是砂石路,旁边写着农家乐的字样。
顺着鹅卵石小道刚走了五六步,同伴就大喊:“别走了,危险,没必要冒险。”再加上我也有些胆怯,似乎随时会有野兽扑出来,于是便退了回去。顺着向西的小道走了十几米,越走越荒凉,什么也没有,于是又原路返回。
不甘心就这样无功而返,经过向南的小道时,我又一次走了进去。这一次,谁劝都没用,一定要看个水落石出。
走了十几米,泗廊庙出现在眼前。泗郎庙像是一间普通的民房,庙里边密密麻麻地摆了许多牌位,但没有一尊塑像。
泗廊庙背后就是泗郎泉。泗郎泉里,丰沛的泉水从泉眼里汩汩而出。据说,一位叫杨泗的将军率队伍走到这里时,士兵们一个个干渴难忍,寸步难行,杨将军便去找水。找着找着找到了一汪泉水,只是泉眼太小,只有筷子粗细,杯水车薪,解决不了眼前的难题。情急之中,杨将军用手中的长枪向泉中扎了一下,瞬间,泉水喷涌而出,问题解决了。从此,人们便把这个泉叫作泗郎泉。
南宋时期,宋金以秦岭为界对峙,守卫老县城一带的南宋将领是农民出身的杨从仪。杨从仪以他的忠勇和智慧带领麾下士兵死死卡住了金兵南下的通道,甚至一度将南宋的疆界推进到渭河以北,为南宋朝廷争得了片刻安宁。有人说,杨泗郎其实就是指杨从仪。
从泗郎泉回来,天色逐渐暗了下来,正好路边有一处农家乐,我们便走了进去。
院子里有一个四五十岁、脸色白白净净的妇女和一个二十岁左右的胖小伙。问住宿价格,妇女说不知道;问小伙子,小伙子说让我问问我妈,然后向一片玉米地跑去。
问妇女为什么不知道住宿价格,妇女说这是我娘家,农家乐是我娘家兄弟开的,我是回来探亲的,所以不知道。正说着,小伙子回来了,后面跟着他的母亲。
住宿问题解决后,紧接着就是吃饭问题。参考菜谱,我们点了炒土豆丝、香菇炒腊肉、青菜炒鸡蛋、浆水菜等,主食是苞谷糁子就锅盔。
端饭的过程中,一位伙伴发现厨房里有雪白的花卷,便问主人能不能给我们匀几个,商量了半天,主人就是不愿意。
山里的夜晚特别冷,气温降到十几度。吃完饭冷得没地方去,大家便挤在生着木柴火炉的餐厅里聊天。正聊着,白白净净的妇女提着半筐子土豆进来了,坐在火炉边削土豆。
问妇女怎么晚上削土豆,妇女说你们明天一大早就要吃炒土豆丝,所以现在就得准备。问为什么不让我们吃花卷,妇女说花卷是家里人专门为侄子做的,里面裹有炕得倍儿香的核桃仁,娃娃最爱吃,所以舍不得给别人。
妇女名叫翠花,是个开朗活泼的人。她说有一次,学校让儿子交借读费,每学期六百元。九十年代初,对于山里人来说,六百元是一笔不小的支出。想来想去,翠花决定去找校长。
在学校门口,门卫被她的情况所感动,答应引她去见校长。在一个会议室外,隔着窗户玻璃,门卫给她指了指一个人。会议结束后,她一直跟着校长,校长进了办公室,她也进了办公室。校长问她有什么事,她说我家住在大山里,很穷,没钱。我儿子非要在你们学校读书,可学校要收借读费,我们交不起。您说该怎么办?最后,校长给她减免了三年的借读费,三千六百元。
正聊着,翠花出去了一趟,回来时手里端了一碗栗子。栗子不大,野生的那种,但吃起来很甜很香,以前从没尝过这种味道,顿时觉得温暖的屋子里又增添了一层温馨,和翠花的感情一下子拉近了。
……
忽然想起老县城的城隍庙在城东,不像其他地方在城内,便问翠花为什么。翠花说,有一天晚上,土匪来县城打劫,第二天早上,人们发现城隍爷的塑像从城隍庙里挪到了城东,大家连忙把城隍爷抬回城隍庙里。谁知到了晚上,有人看见城隍爷的塑像一蹦一蹦地又蹦到了城东。没办法,众人只好在城东为城隍爷另盖了一座庙。
聊到十点左右,我们一个个眼涩头困,实在想睡觉,可翠花不走,谁也不好意思走,只好硬撑着陪她聊下去。
又聊了一会儿,实在撑不下去了,一个伙伴大声说不早了,睡觉。我们这才起身离开。招呼翠花也早早休息,翠花说你们先走,我还要洗脚。原来,她坐在这里是为了等着洗脚。屋里有火炉,暖融融的,又有热水,确实是洗脚的首选。问她为什么不早说,她说你们是客人,我哪好意思赶你们走。原来是我们妨碍了翠花,却还以为是翠花妨碍了我们。
第二天早上用完早餐,我们向老县城走去。走了十几米,看到左手边有一个牌子,上面写着“文物管理所”的字样,便走了进去。
文管所里面有许多石碑,其中一座“清官第一”碑特别面熟,我在叶广芩的《老县城》里见过照片。碑子上写着:恭颂大邑侯孙公培经德政纪念。清官第一。中西南北小西各区四民同立。中华民国十二年六月吉日榖旦。
经询问得知,孙培经是户县人,当过老县城的县长,任上廉洁果敢,士民爱戴。这块碑原来竖在老县城门口,后来断作两截,被文管所收到了院子里。
听说院子里的石碑都是从外面收集来的,有的被搭过棚子、有的被铺过地板、有的被盖过猪圈……
除碑子外,文管所院子里还有石狮、铁钟等文物。
走出文管所,走到离老县城西门二三十米远时,不经意间的一瞥,我们惊呆了。秦岭南坡上,红色、黄色、绿色的茂密森林织成了一副像是锦绣、胜过锦绣的美妙画图。和锦绣相比,郁郁葱葱的林木不仅美丽,更透出一种勃勃的生命力,生动而醉人。
进了西门,便是老县城。老县城昔日的辉煌早已褪去,如今只留下东西南三座城门、部分城墙、一些遗址和十几户人家。
在一座沧桑的古宅前,坐着一位沧桑的老者,人和屋高度融洽和谐,我忍不住拍照起来。“这娃,你不好好旅游,照的我干啥呢,我都八十多岁了……”正拍着,老汉说话了。我连忙道歉。
从老县城回来,心满意足,神清气爽。(秦永毅)
责任编辑:白子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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