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家斌
爸爸离开已经十几年了。每年到这个时候总想写点啥,怀念和他在一起的时光。
小时候,爸爸常年工作在外,见面次数有限。我们眼中的爸爸清瘦、严肃,话语不多。每次见他,都是一身洗得有些泛白的蓝布中山服、一把油纸伞、一个谷黄色帆布挎包。放学回来,妈妈从挎包里掏出蒸馍或者水果糖分给我们:“这是你爸爸带回来的,快喊爸爸。”我们有点害羞,也有些敬畏,只顾津津有味地嚼着馍馍,却没叫出声来。爸爸端坐在椅子上,用慈爱的目光把我们从上到下打量一番,嘴角露出一抹微笑,只嗯了一声,好像啥也没有说。
我考上高中后要到很远的恒口中学上学,爸爸足足攒了三个月工资,准备学费、日用品。报名那天,我们起了个大早,爸爸背着几十斤重的箱子,提着被褥,沿着土路小跑着赶往汽车站。挤上车已是气喘吁吁,连忙找了个座位,怕我晕车,让我靠车窗坐。
经过两个多小时盘山公路的颠簸,终于到了恒口。爸爸从行李架上拖出箱子扛在肩上,腋下夹着包袱,涌入人流中跑向学校。到了学校,他掏出手巾擦了擦汗,顾不得歇息就领我去排队报名。接着又去班级登记,把大包小包的行李搬到宿舍,收拾熨帖。他只叮嘱了几句,要我听老师的话好好学习,人生地不熟的不要乱跑,有啥事就给家里捎信。走到学校门口,爸爸看见一位大妈的提篮里还剩有油条、夹馍,就弯腰摸出几角钱买了一个递给我,转身慢慢走出了校门前的柳荫大道。
高二那年,爸爸做出了一个令全家人都意想不到的决定:申请提前退休。原因一是家里老的老、小的小,没有劳力,二来奶奶年老多病,需要照料。几经周折得到上级批准,爸爸回家那天,单位专门派车,区上、乡上的好多同事都来欢送。席间大家忆过往、叙友情,频频给爸爸敬酒,爸爸也不时站起身来一一回敬,眼眶几度湿润,哽咽不语。天之将晚,同事们依依不舍,起身辞别,爸爸紧紧拉着客人的手送到院坝边上。我看见他扯起衣袖擦着眼角,挥动的手久久没有放下。
学校毕业后,我通过考试进入到农村信用社工作。报到的头一天晚上,爸爸帮着拾掇东西,妈妈做了一桌饭菜,全家人围坐桌边吃吃喝喝、说说笑笑。爸爸特意把椅子挪到我跟前,用一双严肃的眼光看着我,教导我到了工作单位,要尊敬领导,虚心学习业务,要严谨细致,千万不能有私心,要耐心服务,善待人民群众。那是我们父子聊的话题最多、时间最长的一次。爸爸因腰疾行动不便,上班那天没有送我,而是站在荆竹园峁,目送我走出姜家沟口,啥也没有说。
爸爸回来后,我们的庄稼地大变了模样。无论春夏秋冬,还是骄阳风雪,爸爸一顶草帽、一双草鞋、一张板锄、一把弯刀,起早贪黑,不停地忙碌。石窝窝、荒草坡变成了层层梯地,自留地里种满各色蔬菜和水果,洋芋大、苞谷壮,黄豆圆、麦子黄,季季都有新粮食入仓,再也没有吃不饱的日子。每次休假回家,看到这丰衣足食的田园景象,我有意献殷勤说,爸爸真是种庄稼的好把式。爸爸扬起头,望着庄稼地、菜园子笑了笑,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得意。
长年累月劳累奔波,爸爸积劳成疾,“浑身都是伤痨”。1997年大病一场,身体每况愈下,但爸爸从不依赖,贴着膏药,拄着拐杖,自己买药,坚持活动。有时疼痛难忍,也不轻易吱声,生怕耽误我们的工作。去世的前几天,爸爸把我们弟兄俩叫到床前,用平静的口吻交代我们:“做人处事要身子正、脚跟稳、存善心,要孝敬、照顾好妈妈,要教育后人走正路。”之后,爸爸的病情一天天加重,直到安详谢世,再也没有说什么。
读懂了爸爸,我亦为人父。父爱如山,传递的是力量和信念;父爱不语,是深藏在心底的阳光和波澜。而今,爸爸已经离去,只是有时在梦中相见,我们还是相视无语,爸爸啥也没有说。(单位:安康农商银行)
责任编辑:白子璐
关注公众号,随时阅读陕西工人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