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玲
正是仲秋,斜阳余晖中的商洛大地苍茫、辽远。温柔的风微微拂过脸颊,缓缓拂过广袤的原野,在那条亘古流淌的丹江上激起道道涟漪,偶尔有成群白鹭飞过水面。
这是一片神秘的土地。这里曾留下蓝田猿人坚实的脚步,这里能闻到半坡袅袅的炊烟,商鞅为之改变父母赐予的名字,商山四皓的身影隐在商於古道的风烟里……
这是秦岭最美的地方,精致秀美,温婉恬静,曲水逶迤,植被丰茂。王禹偁赞其“万壑有声含晚籁,数峰无语立斜阳。棠梨叶落胭脂色,荞麦花开白雪香”,杜牧赞其“云光岚彩四面合,桑柔垂柳十余家。雉飞鹿过芳草远,牛巷鸡埘春日斜”,而温庭筠的“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在商山洛水间更是耳熟能详。这里是李白的商州,是司马光的商州,是郑板桥的商州,是贾平凹、陈彦的商州,是无数文人墨客流连忘返、咏叹不已的商州。
而我以为,商州的美丽、商州的神秘、商州的传奇,都在江山。
早晨,我与一群诗人离开商州,前往江山。江山,一个气势磅礴的名字,在中国文化里,江山是社稷的代名词;江山,又是一个赋予诗意的名字,“千江有水千江月,万里无云万里天。”古人以江山命名此地,有何深意?有此疑问,我对前行之路充满期待。
清晨的山谷静悄悄。山谷弥漫着清新湿润的空气,让人心旷神怡。止步仰望,山谷与天空交相辉映,组成一道美丽的天际线。凌晨下过雨,进山的路湿漉漉的,泛着青釉的光。傍着一条小溪蜿蜒而上,河水清亮亮的,随着山势流淌,越过大大小小、姿态各异的山石,低语呢喃,水面起着旖旎的波纹。有时挂在水雾迷蒙的绝壁,发出如琵琶弹奏出十面埋伏的飞瀑轰隆声,跌落深潭,溅起冲天水柱。
两岸壁立千仞,山林交错,是深沉的绿。也不是纯绿一种颜色,还有黄色、白色,那是野菊和刺玫开的花。忽然,前方快速跑过一只野兔,钻进刺玫花丛,再跑出来,就带着满身的香气。山谷幽深,不知道谷深到何处。云雾像一只只羊羔一团团往外涌,让人疑心有仙人出没。
拐过一道弯,一个村落铺陈眼前。这座小村落如同一幅遗世独立的画卷,它未被山外世界的喧嚣、嘈杂浸染的素朴、幽静、淡雅的美,我无法用语言形容。四面群峰环列,溪水从村前流过,岸上垂柳连成一片。秋风吹来,摇曳如绿雾。村头一口荷塘,一池残荷,满池萍碎。“留得残荷听雨声”,残荷,残也风流,是以残缺的枝叶守望秋冬,守望来年春天,守望一种至高无上的涵养。
村子不大,约有二十来户人家,皆是粉墙黛瓦的屋舍。屋舍瓦片上结满青苔,仿佛年岁已久。适逢收获时节,家家院墙上挂着结成串的玉米棒和柿子。不远处,有农人在田里劳作,他们是这片土地的守护者。麦草垛、菜畦,石砌的水泉、村头的荷塘、劳作的农人,一切都是旧时模样,一切都是诗意存在,宛若陶渊明的桃花源。
且行且赏。峰回路转中,一架玻璃栈道凌空而起,将两座耸入云天的山峰连接为一体。对于现代人类这异想天开、已经出现在若干景区的产物,我一向望而生畏,从不曾以脚步丈量过任何一座玻璃栈道。
“从这面山上去,能从那面山下去吗?”我向商州诗人郭涛打听,得到肯定答复,便觉心安。
“别怕,我俩手牵手走过去。”宝鸡诗人季纯一听就知我恐惧,发声鼓励。
站在起点,我惶惑地打量阳光中透明、干净的玻璃栈道,便看见战战兢兢的北京诗人沈阳变白了的脸,方才鼓起的勇气迅速退却。可是,率先走上玻璃栈道的王芳女士如履平地的悠闲、洒脱,让我瞬间生出“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般的悲壮,遂与季纯牵手,紧跟其后。
没有眩晕,没有玻璃突然碎裂坠落深渊粉身碎骨的恐怖,反而有一种别样的感觉,这种感觉非常美妙。风从四面八方吹来,带着山林蕴含的清香,轻抚我们的脸颊和裸露的每一寸肌肤。
精致秀美的江山环绕着我们。俯视玻璃下大片苍翠山林,那是无死角地观看。那些在地面看似参天的大树,此刻望去只是星星点点绿的存在。树干已经没有了踪迹,树上的鸟巢和小鸟也难看清了,只有鸟鸣声在空谷回响。
这一刻,只觉眼前无比开阔。原来,抛却对死亡的恐惧,抛却贪嗔痴恨爱别离,可获得万般自在;原来,心无所执,菩提花开。
愉悦中,极目远眺,江山壮丽,起起伏伏。一时间,心神恍惚。恍恍惚惚中,隐约看见鼎龙山上那座雄伟壮阔的闯王寨。明末起义军首领李自成,在战斗岁月中曾八进八出商洛山,在商洛大地上留下许多浴血奋战的故事。只是可惜,这场中国历史上规模巨大、影响深远的农民革命运动,在推翻了明王朝的统治之后,却因李自成缺乏经验、不听谏阻和一些将领停止奋斗、贪图享乐、放纵军队烧杀抢掠,导致民心尽失、民怨沸腾,最终以失败告终……
又想起江山社稷,想起孟子的“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之语。细品之,便了悟古人以江山命名此地的深意。
责任编辑:白子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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