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席,就是吃宴席。小时候,成天饿得吱哇乱叫,最渴望的就是吃席。吃席不仅能吃饱而且吃得特别香。我曾想,如果我是公社社长就好了,不论谁家过事都可以去,天天有席吃。
印象最深的是六岁那年的吃席经历。
那一次,村上一个远门姑姑出嫁,因为爷爷是媒人,姑姑家特意让我和父亲参加婚礼。给父亲安排的角色是抬箱柜,给我安排的角色是押箱柜。
抬箱柜就是把装新娘嫁妆的箱柜从女方家抬到男方家。押箱柜就是拿着箱柜钥匙,跟在抬箱柜的人后面,一直到把箱柜交给新郎家。
出门要穿新衣服。平时穿的衣服太破太旧,和喜庆的气氛不和谐。新衣服大多是借。父亲借了一件中山装、一双翻毛皮鞋,母亲给我借了袄和裤子。借的衣服说是新的,其实也就是个七八成新,相对浑全整齐一些罢了。
那时候交通条件十分落后,除过新娘子是坐自行车外,其余的人一律步行。最辛苦的是父亲他们,两个人抬一个沉重的箱柜,一口气走十几里,累得汗流浃背,肩膀被扁担压得又酸又疼。即使如此,大家依然感恩主人给了自己这次机会,让我们可以吃顿好饭。
到了新郎家,有人找我要箱柜钥匙,我按大人教导的,让他先给我发红包。那人给了我一张纸币,我问多少钱,那人说一毛。一毛已经很不错了,我把钥匙给了人家。
拿着纸币兴奋地去见父亲,说人家给了我一毛钱,一脸的得意。“昧怂,这是一分!”父亲小声说。
“哎呀!那个人把我哄了。”我又气又急,扭身就去找人算账。
“你把我哄了,这是一分,不是一毛。”见到那人,我气得大呼小叫。那人二话没说,从兜里又掏出一张纸币递给我:“这回是一毛。”
终于争取到一毛了,我兴冲冲地跑去向父亲报喜。
“二分。”看着我使劲摇晃的第二张纸币,父亲淡淡地说。
“又把我哄了,叫我寻这个瞎怂去。”我转身又要寻人。
“回来!少给我丢人显眼。”父亲叫住了我。
婚宴是两顿,早午各一顿。
早饭简单,辣子喝汤泡玉米面馍,桌子中间放一盘凉拌红萝卜白菜,一盘油泼辣子。说是油泼辣子,其实只泼了一点点油,更多的是盐水。
吃饭的院子里,挂满了红红绿绿的年画,好像到了新华书店。年画是亲戚朋友送的。那时候结婚贺礼是年画,贵一点的一毛两毛,便宜的三分五分。
吃过早饭,主人把我们请到邻居家里歇息。客人太多,自家屋子容纳不下。
在邻居家,主人给我和另一个媒人的孩子每人倒了一杯红糖煎水。这在当时属于贵宾待遇。红糖煎水有些烫,我俩让糖水先凉着,双双跑到院子里去玩。玩了一会儿,估计糖水凉得差不多了,我跑进屋子,端起水杯,“咕嘟嘟”地喝起来。喝了一半时,那个小孩也跑进来了,一见我手中端的杯子,马上躺到地上,一边打滚一边大喊:“呜呜,你把我的糖煎水喝了,我不行,我不行……”大人怎么劝都劝不住。趁他哭闹的机会,我顺手把第二杯糖水也喝了。
午饭是正席,上的是八碗一品。说是八碗,其实就四样菜,豆腐、油炸红薯、粉条、且莲,每样两份。一品就是豆腐、油炸红薯、粉条和且莲大杂烩,大杂烩上面苫几片薄如蝉翼的肉片。还有,这些菜是在同一个锅里煮出来的,锅里放一个十字木格子,把豆腐、红薯、粉条、且莲隔开。因此,所有的菜是同一个味道。
至于主食,早上是玉米面馍,下午还是玉米面馍。稍有区别的是,下午,主家会在每一个客人面前放一个掺了麦面的玉米面馍,仅此一个,多了没有。
虽然是粗茶淡饭,寡汤寡水,但是,众人却一个个吃得酣畅淋漓、满足尽兴,一副十分享受的样子。
那天,因为我和父亲都去了,爷爷没好意思去。回来时,主人特意拿了几个夹了菜的馍让我们带给爷爷,作为谢媒礼。
许多年过去了,好多事早已忘记,唯独这镌刻在饥饿底色上的吃席经历却历久弥新,难以忘怀。(秦永毅)
责任编辑:白子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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