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雪
我总是喜欢看云。
有时候,天空被雷声震破了,抖落出满天旧棉絮,满眼的旧,深深浅浅,黑压着灰,灰赶着黑,翻滚奔腾,就好像有人一脚踢翻墨水桶,然后黑云水似的往前涌,似要把天给坠下来。终于,天撑不住了,先打个剧烈的喷嚏,再用手使劲一拧,雨就“哗啦啦”砸下来。
雨后的云最有戏剧张力。阳光透出脸儿,天空不再乌黑,而像一面悬置的灰蓝色的翡翠,水头十足。一团团乌云悬浮着,与天空构成一幅立体画。这样的云,让你猜不出剧情,常常惹得我久久凝望。
有时候天空是一片水汪汪的蓝绸缎,上面绣着大朵大朵的白云。绣娘功夫了得,给每朵云都绣上了翅膀。于是,云朵悠悠荡荡,卷舒自由。我总是盯着这样的云出神,给它们起好听的名字,一遍遍在心底叫它们的小名,期待某一朵云向我发出幸福的邀请。
有时候,我很想捉住一朵云,然后把我的小脸儿埋进它的温絮里,深嗅太阳的香味,我想,那一定很甜。
有时候天空是一块水头清透的蓝翡翠,似乎敲一敲,就能听到透亮的声音。云在天边描几笔潦草的白,慵慵懒懒的,给看云的人留足了空白。
更多的时候,云朵和天空是相辅相成的存在,云朵们悠然自得地散落在天空各处,天空包纳着云朵我行我素的自由。我经常想,谁不想做一朵云呢?谁不想做天空的孩子呢?
我真想养一朵云啊!
我终于养了一朵云。
记得那是一个大课间,我正在办公室批作业,学生小王推门而入。“陈老师,我要送你一朵云!”他的话像是在清水里浸过,饱满鲜润,还滴着水的清凉。
我放下笔,望向他。只见他拿出一个矿泉水瓶,瓶子里正盛开着一朵洁白的云。那云在瓶子里飘散、飘散,不一会儿就布满了整个瓶子。我凝望着那朵被困住的云,我看到它仍在飘散,向左向右,向前向后。没有谁能困住一朵云的腿脚——我从小就知道。因为云的自由是与生俱来的,它是自由本身。我的目光沉在云里,我的心也心甘情愿被俘虏了去,一片澄明宁静。
我把那朵云养在桌子上,时不时凝望一会儿,那些身心俱疲的日子,那些空虚萧条的日子,那些孤独冰冷的日子,在每一次凝望云时都有了熨帖的回响。我一次次被带回到那些看云的日子里,一次次给心驰骋的特权,一次次把心安放在宁静的桃花源,也一次次荡涤了自己,让自己生发出前行的勇气。
后来的某天,我突然发现那朵云走了,瓶子里空空如也。没有谁能困住一朵云的腿脚——我本就知道的。它一丝一缕地从瓶盖的缝隙里挤出去,像心思缜密的贼,不动声色地把自己化整为零,就那样在我眼皮子底下,颤袅着飘散于空气中。它终于回家了,想到这,我的心盈着一片清明。
我想养一朵云,我已经养了一朵云,养在了心里。我们每一个人都应该养一朵云,一朵远离尘世、本自具足的云!
我想,我看的好像是云,其实,看的是自己。我养的好像是云,其实,养的也是自己。
责任编辑:白子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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