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体检不能吃饭喝水，一大早我来到指定医院参加单位组织的身体全面检查。做眼科检查时，排在我前面的一对老夫妇一直在小声地争执。起初我以为他们是为了家常事，没有在意。渐渐的，我从他们时高时低的争执中明白了其中原因：老职工在退休前不愿暴露自己有眼疾的事实，担心体检后病情被发现而影响工作。
    “老伴，眼科就不检查了吧，再过三个月就退休了，那时再检查也不迟啊。”老职工对身边的老伴说。
    “查一查还是好啊，你眼睛疼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以前叫你来总说没时间，今天可是单位安排检查的，多好的机会。”老伴一口纯正的陕西口音。
    “眼睛疼不是大毛病，吃点药就好了。现在工区的巡道工已经减少了，我今天来体检都是工区派人替班的，最近进入防洪期，本来就人手不足，如果真检查出有问题可就麻烦了，我不想再给单位添麻烦，还是走吧。”老职工眼看着已排到了跟前有些急了，挤出队列压底声音给老伴说着。
    “你怎么总是推推推，几千人的单位离了你一个巡道工就不转了。别的我可以听你的，今天你得听我的。”老伴也低声假装生气般下了死命令，把他又推到队列。
    老职工大约五十多岁，相貌有些显老，身着老式铁路服，戴一副茶色眼镜。老伴紧随身边，如一名忠实的随身保镖。从我排在他们身后，他们就一直在争执，直到大夫喊名字时，他们还在争执。后面有些职工不愿意了，因为他们的僵持耽误了检查时间。但站在他们后面的我却希望他们争执的时间再长些，这样争执的结果可能会好些。
    “张路志。”医生第三次叫这个名字。
    老伴把还在推搡的老职工摁在了检查登上，并帮他摘下了眼镜。
    “这样行不，退休以后我一切都听你的，今天就算了吧。”已经坐在凳子上的老职工拧过头又用商量的口气和老伴说。
    老伴一声没吭。
    “怎么这么犟的！”老职工用力甩开了扶着他的老伴。
    “大夫，能不能不检查眼睛啊，我没事的。”老职工又开始求医生。
    “有没有问题检查完不就知道了。”医生没有退步的意思，拿起检查仪器做好了检查的架势。
    无奈之下，老职工只能听之任之了。
    “左眼眼底出血。”检查完一只眼睛，医生对他说道。
    “右眼眼底出血严重。平时怎么坚持的，眼睛不疼吗？怎么对自己如此不负责任？”医生一阵质问，身旁的老伴身体有些摇晃，我也为之震惊，如此严重的病情，老职工是如何长时间坚持下来的？
    “你得尽快住院治疗，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说着医生拿起了电话。说时迟，那时快，老职工飞快的夺下了医生手中的电话：“我能坚持，要是住院了，工区就得安排人替班。你给我开些药，我回去吃吃就好了，等我退休了再来住院治疗，行不？”老职工祈求医生。
    “让你住院是为你负责，为家庭负责，同时也是为单位负责。”医生毅然拿起电话，斩钉截铁地说。
    老伴小心翼翼地帮老职工戴上眼镜，扶他站起来，眼里溢满泪水。他们默默的拿着医生开出的检查单和住院单搀扶着向门口走去，后面排着长队的职工已主动给他们让出了一条通道。
    走到门口，我又听到了老职工埋怨老伴的声音： “说不查非要查，这下可好，工区安排我来体检，我倒好，住到医院里了，都是你，犟！”这次我没有听到老伴回应的声音。 (杨晓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