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光最强的晌午,老槐树在青石板上筛下斑驳的碎金,爷爷的紫陶茶壶蹲在藤椅旁,蒸腾的热气里飘着茉莉香。十一岁的我趴在石桌上,看爷爷布满老茧的手指捏着黑子,在黄杨木棋盘上轻轻一叩,我的白棋又死了一片。
“棋局如人生,得先学会输。”爷爷抿了口茶,烟斗里的火星明灭不定,那时的我不懂,只顾着把棋子摔得噼啪响。直到中考那年,我在重点班选拔中落榜,闷头冲进后院时,正撞见爷爷在擦拭那副祖传的云子棋。
棋盘上摆着未竟的残局,黑子被白棋逼入绝境。“这是你太爷爷留下的‘生死劫’。”爷爷示意我坐下,“当年你太爷爷他走镖时中了埋伏,十面埋伏里硬是舍了半数镖车,护着要紧的物件冲出重围。”烟斗在棋盘上虚虚一点,“看见这个眼位没有?舍了小卒,活了大龙。”
槐花簌簌落在棋盘上,我望着那个精妙的活眼,忽然想起《棋经》里的“宁失数子,勿失一先”。那个夏天,爷爷教我认“势”而不是“子”,棋盘上的厮杀渐渐化作水墨丹青。当蝉蜕挂满枝桠时,我终于在让九子的对弈中,第一次看见了全局。
高一全县围棋联赛,我在决赛遇到邻县的天才棋手。记谱纸沙沙作响,对方凌厉的攻势让我想起三年前那个焦躁的午后。额角的汗珠坠在棋盘上,我捏着黑子的手忽然触到棋罐底部的刻痕——那是太爷爷用镖刀刻的“定”字。
中盘绞杀时,我放弃了唾手可得的边角,将棋子拍在天元星位,对面传来倒抽冷气的声音,裁判们聚拢过来。那一刻我忽然明白,原来围棋最精妙的不是屠龙术,而是布云手。就像爷爷说的,输掉几场考试又如何?人生这盘大棋,要留足做活的气眼。
今年清明回老宅,石桌边空荡荡的。我独自摆着“生死劫”,檐角铜铃惊起几只白鸽。暮色里,当年摔过的棋子温润如初,云子映着晚霞流淌着血色,角落里那罐蒙尘的茉莉香片,不知何时已经悄悄发了新芽。(陕西省煤层气新泰能源公司 张震 马晴盼)
责任编辑:陈沐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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